“这是什么意思?”范布雷思博士怒吼道。
恰德雷·珀玛罗伊跨出一步,手里拿着一把枪口阔得像大号的手铳。凯瑟琳开始觉察到其他的历史学家有的正从大厅四周的阴影里观望,有的躲在展示柜的后面,有的从搭接起来的恐龙肋骨之间探出蒸汽动力的来复枪。
“先生们。”珀玛罗伊紧张地说,“你们正站在历史学家公会的地产上,我建议你们立刻放开那两个年轻人。”
“立刻!”卡璐娜博士附和着,用她那布满灰尘的火枪指着范布雷思眉心处的红色轮徽。
这个工程师笑了起来:“你们这群老笨蛋!你们真以为自己能和我们作对?你们的公会将会因为你们今天在此地的所作所为而遭到解散。你们愚蠢的零碎小玩意儿会被扔进熔炉,你们的身体会在深肠的引擎上被痛苦地碾碎。我们会把你们变成历史,因为历史是你们唯一关心的东西!我们是工程师公会!我们就是未来!”
在他说完后的短短一瞬间,几乎一片安静,只有范布雷思的话音回响在陈腐的空气中,以及众人举起枪并用患关节炎的手指扣紧古老扳机的声音。紧接着,门厅被淹没在了烟雾和喷射而出的火光之中,噪音传到高高在上的圆形穹顶又向下反弹回来,粗糙刺耳的爆裂声中又响起珀玛罗伊的手铳的低沉轰鸣,以及售票亭后面的壁龛里隐藏着的一座古代榴弹炮发出的尖厉呼啸,当南卡罗博士把他的打火机凑到点火孔上,榴弹便挟着一蓬巨大的火焰飞射了出来。凯瑟琳看见范布雷思和他身旁的两个人被掀飞到了一边,看见阿肯伽斯博士双臂像风车一样挥舞着朝后摔倒,同时感觉到抓着她的那人猛地一晃,踉跄了几步,一颗滑膛枪弹射穿了他的橡胶外套,发出一声低沉的拍击声。
那人摔倒开去,凯瑟琳双膝跪地扑倒,不知该躲到哪儿去才好。范布雷思消失了,只留下他那双冒着烟的靴子,这场景可能会显得十分卡通甚至很滑稽,只不过他的脚还留在靴子里。他手下的人一半已经倒地不起,但剩下的人正在回过神来,他们有比历史学家们更加精良的武器。他们朝门厅倾泻着火力,打得大理石地板火星四溅,破碎的恐龙骨屑被高高地甩到空中。展览柜被射破,粉碎的玻璃化作一道道明亮的瀑布,躲在它们后面的历史学家们有的仓皇失措地退回到其他的藏身之处,有的和展览品一起摔倒在地一动也不动。在他们头顶上方,氩气灯泡纷纷破碎熄灭,直到整个大厅陷入黑暗,枪口不时喷出的火光断断续续地照亮大厅,仿佛一格格电影胶片,与此同时工程师们穿过大厅向着门口推进。
他们身后,在没有被注意到的情况下,贝维斯捡起一把扔在地上的枪并将它举起,他的修长双手触摸着闪闪发亮的金属枪身,找到了保险和扳机。凯瑟琳望着他。她周围的空气中满是尖啸的子弹,打着旋儿乱飞的大理石碎屑,以及呜呜地掠过的战斗飞镖,可是她无法将她的目光或思绪从贝维斯身上移开足够长的时间好寻找藏身之所。她看见他打开那支枪的纤细的折叠枪托,将它垫进他的肘弯里,随后就看见这支枪在工程师们的背后射出一个个蓝色的小洞。他们甩着双臂,丢下枪,转了半圈摔倒在地,贝维斯带着平静、严肃的表情,从晃动的瞄准器里看着他们,他不再是她那温柔的贝维斯,而变成了某个能够冷酷地杀死别人的人,就仿佛他内心中工程师的一面其实并不尊重人命,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在深肠里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以至于他认为这是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不介意把死亡送给别人。
当他停止射击后,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尸体滑落的橡胶摩擦声,以及一种短促的骨质撞击声,慢慢地凯瑟琳才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牙齿打战的声音。
历史学家们从大堂角落里爬了出来。他们的人数比凯瑟琳担心的要多。在战斗的间隙她一度以为看见他们所有人都被射中了,不过,虽然有些受了伤,仅有的死者是一个她从没交谈过的叫作维茅斯的人,以及阿肯伽斯博士。这位年迈的陶瓷研究员倒在门边,表情激愤,似乎死亡只是一种愚蠢的现代流行,因此他相当不认可。
贝维斯·珀德跪在地上,凝视着手里的枪,他的手在发抖,蓝烟从枪口袅袅散开,打着卷儿飘向屋顶。
珀玛罗伊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阶梯。他的假发已经被吹得不知所踪,他用手小心地处理着手臂上的一处伤口,这是被一片碎骨割开的。“瞧瞧这个!”他说,“我一定是七千万年以来第一个被恐龙伤到的人!”他朝凯瑟琳和贝维斯眨眨眼,然后又朝着倒下的工程师们眨了眨。没有人因他的小笑话而发笑。“好吧!”他说,“好吧,嗯?天呀!我们给了他们点颜色看看!我刚告诉其他人发生了什么,我们大家就都一致认为不能让他们得逞。好吧,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其他人都被锁在食堂里了,还有任何我们觉得有可能会帮助克罗姆手下的学徒。你真该看看当时的我们,凯特!‘我们不能让他们带走瓦伦丁小姐!’我们都那么说,于是我们就没让他们得逞。这会给他们好看,你懂吧。一个工程师完全斗不过一个历史学家,如果这位历史学家他怒火中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