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博物馆里没有横幅和彩带。历史学家公会从来不会像其他伦敦人那样迅速地欢迎工程师们的新发明，对于美杜莎他们也不例外。在一座座展览厅积满灰尘的阴影里，盘踞着深深的静默，正适合于一整座城市死亡之后的清晨。外面街道上的声音模糊不清，仿佛有一块块厚重柔软的时光之帘垂挂在展示橱窗之间的昏暗空中。这份寂静帮助凯瑟琳整理了思绪，当她抵达恰德雷·珀玛罗伊的办公室时，她已经相当清楚应该说些什么了。
她还没有告诉珀玛罗伊先生她在工程馆里的见闻，但前一晚他在克莱奥公馆离开她的时候，已经看到她有多么战战兢兢。当他发现她和狗狗出现在门口时，似乎并不惊讶。
“珀玛罗伊先生。”她轻声说，“我必须和你谈谈。贝维斯在这儿吗？他一切都好吗？”
“当然。”他立刻说，“快进来吧！”
贝维斯·珀德正在这个小小的柚木墙板的办公室里等着她，身上穿着借来的历史学家长袍。在博物馆的暗淡黄色灯光下，他苍白的头颅看上去就像一只蛋壳那样脆弱。她想要跑到他面前，拥抱着他，向他道歉不应把他牵扯进那些事，可是在他身边挤满了十几个历史学家，有些甚至坐在了椅子扶手上和珀玛罗伊的书桌角上。他们都用一种负疚的眼神看着凯瑟琳，她回视着他们，突然之间感到一阵恐慌，害怕珀玛罗伊已经出卖了她。
“别担心。”珀玛罗伊亲切地说，“假如珀德要成为博物馆的客人，我想应该把他介绍给我的历史学家同事们。我们这儿没一个人是市长大人的朋友。我们一致认为，学徒珀德在这儿需要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历史学家们给她在珀德边上空出了一个位置。“你还好吗？”她问他。当看到他挤出一个紧张的笑容时，她松了口气。“还不坏。”他悄声说，“这儿很奇怪。到处都是这样的木头，还有古老的东西。不过历史学家们非常友好……”
凯瑟琳环视房间，望向他们。她一眼就能认出他们中的很多人。阿肯伽斯博士、卡璐娜博士、皮尤特泰德教授、年轻的波兹小姐、印刷品和绘画部的诺曼·南卡罗，以及普莱姆小姐，她正用手帕擤着鼻子。
“我们正在谈论装甲城市拜罗伊特的毁灭。”珀玛罗伊把一杯热可可塞进她的手里，说，“这个可怕的美杜莎设备。”
“其余每一个人好像都觉得它棒极了。”凯瑟琳苦涩地说，“我能听见他们大半个晚上都在大笑和欢呼‘好样的克罗姆’。我知道他们是因为我们没被吃掉而放下了心，可是……好吧，我不觉得炸掉另一座城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是一场灾难！”老阿肯伽斯博士紧紧绞着他那骨瘦如柴的双手，赞同地说道，“那架邪恶机器制造的震动给我的陶瓷带来了一场浩劫！”
“哦，还管你什么陶瓷啊，阿肯伽斯。”珀玛罗伊看到凯瑟琳有多么沮丧，便呵斥道，“装甲城市拜罗伊特又怎么样了？烧成了灰！”
“这就是工程师们对古代科技的迷恋所引起的后果！”皮尤特泰德教授说，“有无数世纪的历史可供从中学习，而他们感兴趣的却仅仅只有那么几件古代机器！”
“而且说到底，古代人用他们的设备又究竟干出什么来了？”阿肯伽斯抱怨道，“他们只会把世界弄得一团糟，还把自己给炸飞了！”
其他人都悲伤地点着头。
“装甲城市拜罗伊特上面有过一座伟大的博物馆。”卡璐娜博士说。
“我相信他们有过一些非凡的绘画作品。”南卡罗赞同地说。
“独一无二的一组30世纪细——细——细木工艺品！”普莱姆小姐痛哭流涕地说着，泪流满面地靠在了阿肯伽斯瘦骨嶙峋的肩上。
“你得体谅一下可怜的茉伊拉，凯瑟琳。”珀玛罗伊轻声说道，“今天早上她收到了可怕的消息。克罗姆下令把我们的家具收藏品砸碎了添进熔炉。因为燃料短缺，你瞧，这趟疯狂的东行旅程带来的后果。”
此刻凯瑟琳没法关心家具或是陶瓷，不过她很高兴自己不是伦敦城里唯一一个对市长大人引发的后果感到胆战心惊的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飞快地说明了她和贝维斯在工程馆里听到的东西：关于美杜莎和克罗姆宏伟计划的下一步，进攻盾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