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迪乌斯·瓦伦丁是汤姆的英雄。他曾经是一名拾荒者,后来崛起成为伦敦最著名的考古学家,同时也是伦敦历史学家公会的会长,是像珀玛罗伊这种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汤姆在宿舍里自己铺位的墙上一直钉着他的照片,还读过他的书——《一个脚踏实地的历史学家的冒险》和《美洲沙漠——带着枪、相机和飞艇穿越死亡大陆》,读得倒背如流。汤姆生命中最自豪的时刻,就是十二岁那年,瓦伦丁来为学徒们颁发年度奖,而汤姆凭借一篇关于鉴别古董赝品的文章也获得了其中的一个奖项。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位伟人所做的演讲的每一个字:“决不要忘记,学徒们,我们历史学家是这座城市里最重要的公会。我们不像商人那样赚很多钱,但我们创造知识,知识更有价值。我们也许不像领航员们那样担任驾驶伦敦城的职责,可要是我们没有保存古代的地图和海图,领航员们又能去往何方?至于工程师公会,只需记得,他们制造的每一台机器,都基于古代科技的片段——是由我们的博物馆管理员们保存下来的,或是由我们的考古学家发掘出来的远古高科技。”
当时,汤姆所能够挤出来的回答就只有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先生”,然后他就仓皇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所以,他完全没想到瓦伦丁还记得他。但当他推开负责人办公室的门时,那位伟大的人物从书桌上抬起头,展颜而笑。
“你叫纳茨沃西,对吗?那个善于辨别赝品的学徒?今晚我可要当心了,不然你会发现我的错误!”
这不是多么好的笑话,但化解了通常存在于学徒和资深公会成员之间的尴尬,汤姆放松了下来,不再在门槛上徘徊。他踏进办公室,拿出了他从珀玛罗伊那里带来的字条。瓦伦丁跳起身,大步走过来拿。他高大英俊,将近四十岁,一头黑色浓密长发带着星星银斑,黑色的胡须修剪整齐。他的灰色双眼如海员的眼睛一般闪动着幽默的光芒,在他的前额上还有第三只眼——历史学家公会的徽记,一只回顾历史的蓝色眼睛——当他疑惑地耸起眉毛时,它好像在眨眼一样。
“打架?嗯?那么学徒梅利凡特做了什么,才导致他被打青了一只眼睛?”
“他说了些关于我妈妈和爸爸的事情。”汤姆咕哝着说。
“我懂了。”探险家一边看着男孩的脸,一边点头。他没叫他离开,而是问道:“你是大卫和瑞贝卡·纳茨沃西的儿子吗?”
“是的,先生。”汤姆承认道,“不过大颠簸发生的时候,我才六岁……我的意思是,我不太记得他们。”
瓦伦丁再度点头,他的双眼既悲伤又和蔼:“他们是优秀的历史学家,托马斯 。我希望你能追随他们的脚步。”
“哦,是的,先生!”汤姆说,“我是说——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他想到了可怜的妈妈和爸爸,他们是在齐普塞街 的一部分坍塌到下一层时丧生的。以前从没有人像这样评价他们,汤姆感觉自己的眼睛里溢满泪水。他觉得自己能够向瓦伦丁倾诉任何事情,一切的一切。就在他要告诉瓦伦丁他是多么怀念父母,以及身为一名三等学徒有多么孤独和枯燥的时候,一匹狼走进了办公室。
它是一匹非常大的狼,浑身雪白,从通向储藏室的门口出现。一看到汤姆,它就朝他跑来,露出黄色的獠牙。“啊啊啊!”汤姆尖叫起来,跳到了一张椅子上,“一匹狼!”
“哎,注意举止!”一个女生的声音说。片刻之后,这个女生就出现在了那里,她俯身趴在那头野兽的身上,轻搔着它颌下柔软的白色颈毛。狼的那双凶猛的琥珀色眼睛心满意足地合上了,汤姆听见它的尾巴轻轻扫着她的衣服。“别担心。”她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它是头羊。我是说,它的确是狼,但它温柔得像一头羊。”
“汤姆。”瓦伦丁说,他的双眼闪烁着欢乐的光彩,“来见见我的女儿凯瑟琳,还有狗狗。”
“狗狗?”汤姆从椅子上下来,觉得自己很犯傻,不过还是有点害怕。他还以为这头猛兽是从环路公园里的动物园逃出来的。
“说来话长。”瓦伦丁说,“凯瑟琳五岁之前都住在筏城波多山矶上。后来她母亲过世了,她就被送过来和我一起住。一次我去冰封荒原探险,把狗狗带了回来,作为给她的礼物。但那时凯瑟琳还不太会说盎格鲁语,她也从没听说过狼,于是她初次见到它的时候就说‘狗狗’,然后这名字就跟着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