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呢?”瓦伦丁问。
“不用担心她。”市长大人说,“我有一个可靠的特工,可以去追踪她,完成你没能完成的工作。集中精力把你的飞艇准备好,瓦伦丁。”
会面结束了。凯瑟琳知道市长大人准备离开,赶紧在门打开之前往走廊上跑。她的思绪旋转得比伦敦博物馆古代科技厅里的滚筒烘干机还要剧烈。
回到她的房间后,她坐下来回味她听到的事情。她本还指望着能解开谜团,可相反谜却变得越来越多。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父亲的确有一个秘密。之前他从来没对她隐瞒过任何事情。他总是告诉她所有的事,然后询问她的看法,想要听她的建议。可现在他和市长大人说起了悄悄话,关于那个女孩是“一个来自他过去的幽灵”的事,还有派某个特工回去找她,去做……什么?汤姆和那个刺客真的还可能活着吗?还有为什么市长大人要派父亲去执行如此隐秘的勘察飞行?还有为什么他不想说出伦敦要去哪里?还有,美杜莎到底是什么?
6 斯匹德威尔
整整一天他们都挣扎前进,沿着伦敦城在大狩猎场的松软土地上犁出的疤痕跋涉。城市不曾离开他们的视野,但它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向东远离他们。汤姆意识到它可能很快就会永远消失在地平线上。孤独感扭痛了他的心。他从没有非常喜欢身为历史学徒(三等)的生活,可现在那些身处博物馆的岁月就像是一场金色的美梦。他发现自己开始怀念挑剔的老阿肯伽斯博士,还有浮夸的恰德雷·珀玛罗伊。他怀念自己那个在漏风的寝室里的铺位,以及漫长的工作。他还怀念凯瑟琳·瓦伦丁,虽然认识她仅仅只有几分钟。有时,要是他闭上眼睛,就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她温柔的灰眼睛,还有可爱的微笑。他确信她并不知道她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点路!”赫丝塔·肖呵斥道。汤姆睁开眼,发现他差点把她带到了某条辙印豁口一侧的悬崖上。
他们走啊,走啊,汤姆开始意识到他最怀念伦敦城的是那里的食物。公会食堂里供应的那些东西从没有多好吃过,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而他现在就是什么都没有。当他问赫丝塔·肖,他们该靠什么来维生的时候,她只是说:“我猜你现在一定希望自己没有弄丢我的背包,伦敦小弟。我的背包里有些很好的风干狗肉。”
午后不久,他们路过了几棵灰不溜秋的灌木,伦敦城的履带没有把它们完全埋掉。赫丝塔扯下一些叶片,用两块石头把它们磨成浆汁。“煮一下会更好。”他们一边吃这恶心的植物黏液,她一边说,“我生火的工具都放在背包里了。”
之后,她在履带的人字纹印迹形成的某个深池塘里抓到了一只青蛙。她没有分给汤姆。汤姆也尽量不去看她吃。
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去了解她。她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当汤姆试图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会凶狠地盯着他,于是他很快也习惯了在沉默中赶路。但有些时候,她会突如其来地开始说话。“地势升高了。”她可能会这么说,“这表示伦敦会慢下来。全速爬坡很浪费燃料。”接着,在一两个小时之后:“我妈妈常说牵引城很蠢。她说它们出现的原因,是因为在一千年前,到处是地震,还有火山,还有南下的冰川。可现在它们依旧不停地到处滚动,相互吞噬,而人们却太过愚蠢,不明白该让它们停下。”
虽然汤姆的确觉得她的母亲听上去像是个危险的反牵引主义者,他还是喜欢她开口说话。不过当他想要继续对话的时候,她又沉默了,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在她单薄的身体里仿佛有两个赫丝塔存在着,一个是冷酷的复仇者,一心只想杀死瓦伦丁;另一个则是敏锐、聪慧、可爱的女孩,汤姆有时会感觉到这个女孩躲在伤疤面具之下悄悄窥视着他。他猜想她是不是还有点生气。要是亲眼看到你的父母被杀害,任何人都会气得发疯的。
“那是怎么回事?”汤姆温和地问她,“我是说,你的妈妈和爸爸,你确定是瓦伦丁——”
“闭上嘴走你的路。”她说。
不过在天黑之后,又过了很久,当他们蜷缩在一个淤泥洞穴里,以躲避寒冷的夜风时,她突然开始对他讲她的故事。
“我出生在大地上。”她说,“不过不是像这样的。我生活在橡树岛,在西面很远的地方。那里曾经是大狩猎场的一部分,但是地震将它周围的土地都沉到了海里,把它变成了一个岛屿,距离岸边太远,远到任何饥饿的城市都攻击不到它,岩石又太多太嶙峋,多到那些两栖城镇也无法接近。那里是个可爱的地方,有绿色的山丘,有露出地面的连绵宏伟的岩层,还有流过茂密橡树林的淙淙小溪。树林被苔藓染成灰色,苔藓又给树木铺满乱蓬蓬的绒毛,好像上了年纪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