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回想起了前一晚在肠子里发生的袭击,以及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年轻学徒,是如何去追那个刺客,并最终被杀害的。她跟在父亲后面跑,但当她到达垃圾滑道时,一切都结束了。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学徒跌跌撞撞地逃开,他受了惊吓,脸白得像他的橡胶外套一样。在他前头,凯瑟琳找到了父亲,他看上去既苍白又愤怒,边上围了一圈警察。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从来没听过他用如此严厉而不自然的语调喝令她直接回家。
她的身体内有一部分只想蜷缩起来继续睡觉,但她必须得去见父亲,确保他一切安好。凯瑟琳掀开被子起床,穿起扔在地上的皱巴巴的衣服。这些衣服还是昨晚穿过的,依旧带着熔炉的气味。
在她的卧室门外,一条走廊平缓地向下延伸,盘旋在圆形穹顶之下,如同一枚菊石的内部。凯瑟琳飞快地向下跑去,只有在经过克莱奥女神的雕像前才稍事停顿,以示敬意。历史女神克莱奥的雕像站在餐厅门外的一个壁龛里,其他壁龛里摆设着她父亲从历次探险中带回来的珍宝:陶瓷碎块,计算机键盘残片,以及潜猎者的生锈金属颅骨。潜猎者是诡异的半机械体战士,来自某场被遗忘的古代战争。当凯瑟琳匆匆跑过时,它们破碎的玻璃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父亲正在宅邸中央的宽敞露天中庭里喝咖啡。他仍然穿着晨衣,在盆栽蕨草之间来回踱步,长脸上写满严肃。凯瑟琳只是略一瞥了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昨晚根本没睡。“父亲?”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噢,凯特!”他过来紧紧拥抱她,“多糟糕的夜晚啊!”
“那个可怜的男孩。”凯瑟琳轻声说,“可怜的汤姆!我猜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吧?”
瓦伦丁摇了摇头:“那个刺客跳下去的时候,把他也一起拖走了。他们要么就都淹死在了野外的淤泥里,要么就都被履带压碎了。”
“哦。”凯瑟琳轻轻地说着,在一张桌子的边沿坐了下来,甚至连狗狗挤过来把它的大脑袋枕在她膝盖上都没有注意到。可怜的汤姆!她想。他曾是那样可爱,那样急切地想讨好她。她真的很喜欢他。她甚至想过要请求父亲把汤姆带来克莱奥公馆工作,这样她和狗狗都能更好地了解他。可现在他死了,他的灵魂坠入了幽冥之国,他的身体冷冰冰地躺在寒冷的淤泥之中,留在了城市的某处尾迹里。
“市长大人很不高兴。”瓦伦丁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钟,“在伦敦回到狩猎场的第一天,一个刺客就溜进了肠子里。他将要亲自下来这里讨论此事。你坐下来陪我一起等他好吗?假如你想要的话,你可以吃一点我的早餐,桌上有咖啡、面包卷、黄油。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凯瑟琳也没有胃口,不过她还是瞧了一眼食物,然后就注意到桌子的远端放着一个破旧的皮包。这就是昨晚那个刺客少女掉落在肠子里的包。包里的东西散放在周围,好像某个奇特的博物馆在进行展览:一个金属水壶,一个急救包,一些绳子,几条看上去比旧靴子的鞋舌还硬的肉干,还有一张污迹斑斑的揉皱了的纸,上面钉着张照片。凯瑟琳拿起了纸,这是一张身份表格,由一座叫作“漫步镇”的城镇所开具,已经很脏了,颜色也已褪去,快要沿着折痕四分五裂。她还没来得及看上面写着的字,目光就被照片吸引了。她倒抽了口冷气:“父亲!她的脸!”
瓦伦丁转过身,看到她拿着那张纸,立刻从她手里将它夺了过来,同时生气地叫了起来:“不,凯特!这不是你该看的!这不是任何人该看的……”
他摸出他的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着了表格的一角,当它烧起来时,他将它扔进了书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他继续踱步,凯瑟琳坐在那儿看着他。自从她来到伦敦起已有十年,凯瑟琳一直认为他不仅仅是她的父亲,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喜欢同样的事物,也会为了同样的笑话开怀大笑。他们从不相互隐瞒秘密——可是现在凯瑟琳看得出,他隐瞒着某些关于这个少女的事情。她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如此担忧。“她是谁,父亲?”她问,“你是在某次探险中认识她的吗?她是这样年轻,而且这样……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敲门声,随后皮尤西冲进了房间:“市长大人在来的路上了,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