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汤姆叫道，他半跑半涉地追上了她，“赫丝塔！肖小姐！”
“走开！”赫丝塔呵斥道。
“可是你要去哪里？”
“我必须得回到伦敦去，不行吗？”她说，“我花了整整两年才找到它，徒步艰难地跋涉穿越野外，登上一个个小村庄，期盼着伦敦会吞下它们。可就当我终于到了那儿，终于发现了瓦伦丁，终于等到他像那些拾荒者告诉我的那样，大摇大摆地巡视场地时，发生了什么？某个蠢货不让我把他一刀穿心，让他得到应得的报应！”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汤姆，“如果你没有插上一手，他早就死了，而我也会倒下，死在他身边，现在已经能够安息了！”
汤姆呆呆地看着她，激动的泪水不由自主地盈满了眼眶。他不想在赫丝塔·肖的面前看上去像个傻瓜，但他没法控制。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感到震惊，又想到自己就这么被遗弃在了外面，热泪顿时决堤而出，流淌在他的脸庞上，在沾满污泥的脸颊上冲出白色的河沟。
赫丝塔正要转身走开，见状便停了下来，好像不知道他怎么了一样。“你哭了！”她最终如此说道，语气相当温柔，听上去还有些吃惊。
“对不起。”汤姆抽抽搭搭地说。
“我从来不哭。我不会哭。就连瓦伦丁杀害了我父母的时候，我也没哭。”
“什么？”汤姆的声音在抽噎中颤抖，“瓦伦丁先生决不会做这种事情！凯瑟琳说他甚至没法下手射杀一条小狼崽。你说谎！”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赫丝塔反问，“在我之后，他把你推了下来，不是吗？就因为你看到了我。”
“你说谎！”汤姆重复了一遍。可是他回想起了那双把他朝前推搡的大手，回想起了向下坠落的过程，以及考古学家眼睛中闪烁的奇异光彩。
“怎么了？”赫丝塔问。
“他推了我！”汤姆吃惊地喃喃自语。
赫丝塔只是耸了耸肩，好像是在说，瞧？看到他的真面目啦？然后她就转身再度开始走起来。
汤姆赶到她边上，“我和你一起走！我也要回伦敦！我会帮助你的！”
“你？”她嗤笑一声，朝他脚边的泥土里呸了口唾沫，“我以为你是瓦伦丁的手下。现在你想要帮我杀死他吗？”
汤姆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部分的他仍然紧紧抱着希望不放，期盼这一切都是误会，瓦伦丁也依旧是善良勇敢的好人。他当然不想看着瓦伦丁被杀死，让可怜的凯瑟琳失去父亲……但他必须得想办法追上伦敦，而靠他自己一个人是没法做到的。不管怎样，他觉得要为赫丝塔·肖负责。说到底，正是由于他的错，她才受伤的。“我来扶着你走。”他说，“你受伤了。你需要我。”
“我谁也不需要。”她恶狠狠地说。
“我们一起去追伦敦城。”汤姆向她保证道，“我是历史学家公会的成员。他们会听我的。我会去告诉珀玛罗伊先生。如果瓦伦丁真的做了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法律会惩处他的！”
“法律？”赫丝塔嘲笑道，“瓦伦丁就是伦敦的法律。他不是市长大人最亲近的人吗？他不是历史学家公会的会长吗？不，他会杀了我，除非我先杀死他。他可能也会杀死你。”噌！她假装抽出一把剑，刺穿汤姆的胸膛。
太阳升起来了，潮湿的泥土上蒸腾起缭绕的水汽。伦敦仍在移动，看上去比它前一次眺望的时候更小了。以往每次吞食之后，伦敦城总是会停个几天。汤姆大脑里尚未麻木的那一部分愣愣地猜想着，它到底要去哪里？
可就在这时，少女绊了一下，摔倒了。她的那条坏腿压在了身下。汤姆扑上去搀她起来。她没有感谢他，但她也没有推开他。他把她的胳膊勾在肩膀上，拉着她起身。他们一同出发，沿着泥埂，紧紧跟着伦敦的辙迹，向东而行。
5 市长大人
前方一百英里处，落日辉光铺满了环路公园。草坪和花圃围绕着城市第一层，形成了优雅的环形。夕阳照耀在点缀公园的片片湖泊上，映射在沾湿小径的颗颗露珠上，也闪烁在克莱奥公馆的白色金属高塔上。这座公馆是瓦伦丁的府邸，它矗立在公园边缘幽暗的雪松林中，仿佛是一只硕大无朋的海螺壳被浪潮遗弃在了沙滩上。
凯瑟琳在自己位于顶楼的卧室里醒来。她躺在那儿，注视着一束阳光穿透玳瑁百叶窗。她知道自己不开心，可是一开始她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