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罪过。
当天晚间。
“茉莉,明天想去哪里?要不要去购物?”
“对不起,我跟小学时期的朋友有约了。”
“这样啊。跟谁?”
“嗯……桔梗应该不记得了吧。”
“是吗?你可别太胡来,如果太迟的话我就去接你,要跟我说哦。”
“嗯,谢谢。”
跟泡好澡的桔梗谈过之后,茉莉在客用的棉被上打开手账本。上面写着她在家中好一通寻找,
才终于从小学毕业纪念册中找到的地址。
小学三年级时,茉莉跟新谷美幸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后来她们开始交好。和沙苗一样,美幸也
喜欢画画,两人志同道合。五年级分班时她们被分在同一个班级,要好到连铅笔盒都要买同款。
那是一个可以两面开启的红色铅笔盒,除普通铅笔以外,还能收纳彩铅,甚至内置了卷笔刀。
盖子的内侧画了她们最喜欢的漫画中的狗的形象。她们每天都会跑到文具店去看,想要得不得了,
但两家的父母都不给她们买。两人不死心,开始乐此不疲地将零花钱存起来。这是她们第一次存
钱,经过数月,终于把铅笔盒买了下来。“要一直很珍惜地使用!”“要一直用同款!”茉莉犹记
得她们怀抱崭新的红色铅笔盒的那天。
然而,两人的友情实在过于脆弱。
美幸在体育方面堪称全能,在运动会的接力赛上跑女生的最后一棒。在运动员不断相互追赶、
超越,进入白热化的比赛中,美幸超过了第二名独自领跑。眼看她胜利在望,全班开始沸腾。然
而,就在将接力棒交给男生的最后一棒之前,美幸华丽地摔倒了。摔跤方式之夸张,令茉莉至今都
记忆犹新。即便最后一棒的男生拼命奔跑,他们班还是拿了个倒数第一。
因为此事,美幸变成了被集体无视的对象。虽然说不上是谁主导的,但当时大家的抱团意识很
强,绝对要随大流。美幸的课本被藏起来,扫除时没人帮忙,茉莉目睹了曾经友好的同学瞬间翻脸
的过程。无视的情形愈演愈烈,逐渐变成了霸凌。当时已到了单凭一己之力无法扭转局势的程度,
“再继续庇护美幸的话,接下去绝不饶了你”——整个班级浸透在这一默认的规则之中。
茉莉就连出言反抗或向班委会提出异议的勇气都没有。接着,她还换掉了同款的铅笔盒。
原本休息时间会画画,现在却改为去外面玩耍。午休似乎永无止境,只要到了上课时间,哪怕
是自己最讨厌的数学课都会令她安心。离毕业还有五个月,茉莉始终屏息静气地潜伏着,一边从远
处望着明显孤零零的美幸,一边将冷漠贯彻到底,挤在之前从未交谈过也合不来的小集体中笑着度
过了小学最后的时光。
上初中后,因为学区不同,美幸大概不知道茉莉转学去了东京。小学毕业典礼上,完全没人向
美幸提出诸如“一起拍照吧”“给我的相册签个名”之类的请求。她究竟是如何离开学校的,茉莉
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
直到最后,美幸都在用那款红色的铅笔盒。而对美幸的求救信号采取了持续无视的态度,正是
茉莉犯下的罪过。
茉莉下定决心来到美幸家,前来应门的是她弟弟。茉莉对他尚有印象,但对方似乎完全不记得
她。
茉莉不敢说自己是美幸小学时的朋友,不假思索地自称为美幸的初中同学,并以此展开话题。
小时候经常笑嘻嘻地跟在美幸身后的弟弟挂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回答说姐姐结婚后就不住在这里
了,然后跟完全没有保密义务一般,一被问到姐姐的住址就爽快地说了出来。
是不是该教教他不该把姐姐的住址随便告诉他人呢——茉莉边想,边朝被告知的地址走去。向
路过的人打听了好几次,茉莉好不容易来到美幸家外面,她不由得“哇哦!”了一声。
那是一座有着欧式屋顶、外观可爱的独栋建筑。白色大门的另一侧,是一个园艺爱好者会有的
花坛。门牌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美观凛然,整栋房子散发着一股“住在里面的是一个幸福家
庭”的氛围。
面对此光景,茉莉感受到当头棒喝般的冲击。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自作主张,才要按
响门铃的手踌躇地停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