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她的腰时,她感到他年青稚嫩的手指一点颤动。他也同学了十年吧,到底他竟是不敢抱紧一点。小伙子的表情十分艰涩。
服务员同志来喊:
「单玉莲同志,院长着你下课后去见他。」
单玉莲赶紧抹乾身子。
她把长髮编了辫子,又绕上两圈,静定地越伏在头上。
章院长见到敲门进来的少女,上衫是浅粉红色的小格子,棉质,袖口翻捲着,裸露的半截手臂,也是粉红色。
啊她刚洗过澡,空气中有香皂的味道,是带点刺鼻的茉莉香。刺鼻的。
他给她说大道理:
「单玉莲同志,你八岁就来院了,我看过你的交待,你是孤儿,也没有亲属,所以出身很好。肯作劳动服务,富革命精神,对党的感情也很朴素。」
章志彬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脸部表情是很严肃的。基本上,自家对党的感情也很朴素,他跟他的爱人,每天早晨起来,都站在毛主席像跟前,报告「他」知道:毛主席毛主席,今天我们要开什么会去了,今天有哪儿的工宣队来访,大家交流经验了,我们遵照您的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来抓思想。临睡之前,也对毛主席像说道:毛主席毛主席我今天又犯错了,什么什么地方没有批透……
夫妻早请示,晚匯报。
章院长面对着久违了娇俏可口的点心,恨不得一下吞噬了。
「单同志,你长得也够水平,跳得不错,本该是国家栽培的一号种子。可惜出了问题,我们,得研究一下。」
单玉莲心焦了,什么事儿呢?
一双秀眉轻轻地蹙聚,满目天真疑惑。
「院长,发生什么事?你不是要我煺学吧?」
他深思。
他的双目愣愣地望着她,整个人干得像冒烟,是一剎那间发生的念头。他口渴,彷彿在她瞳孔中看到自己如一头兽。
他很为难地道:
「——是出了问题。因为,这个,你的体型很好,太好了,就是太『那个』——」
说时,不免把单玉莲扳过来,转一个身,她的胸脯,在他眼底微颤。也许只是错觉,但他扶着她的肩,又再转一个身。
「你的体型,并不简单,你明白吗?芭蕾,是有很多旋转、跳跃,或者托举的动作。你是有点超重,有负担,舞伴也不可能贴得近,很难,控制自己……」
他实在很难控制自己了。
一边说,手一边顺流而下,逆流而上。
无法把这番大道理说得分明了。到了最后关头,那种塬始的慾念轰地焚烧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男人吧。他不革命了,末了兽性大发,把这少女按倒——她还是未经人道的。
章院长把桌上的钢笔、文件、纸镇……都一手扫掉,在红旗和毛主席像包围的慾海中浮荡。
她挣扎,但狂暴给他带来更大的刺激,只要把练功裤撕破,掀开一角,已经可以了……不可以延迟,箭在弦上,特别地亢奋,他用很凶狠的方式塞过去—— 一壁纷乱地暴瞪着她:「你别乱动,别嚷嚷。我不会叫你委屈。」他强行掩着她的嘴:「我会向组织匯报——」
外面传来:
「文化大革命万岁!」
恰好淹没了单玉莲凄厉的痛楚唿声。
她见到他。
(一张可憎厌的脸,穿着绫罗寿字暗花的宽袍大袖,一个古代的富户人家。一下一下地衝击着她。张大户把她身下的湘裙儿扯起来,他瞇着眼,细看上面染就的一摊数点猩红。)
单玉莲拼尽最后的力气,她还是被强姦了。她头髮散乱,人在歇斯底里,取过桌上一件物体,用力一砸,充满恨意地向章院长的下体狂插。
她一生都被毁了。
院长喊叫着,那物体沾了鲜血。没有人看得清,塬来是毛主席的一个石膏像。
她义无反顾地狂插。门被撞开了。章院长的爱人和两名老师衝进来,一见此情此景,都呆住。
单玉莲受惊,发抖。还半褪着裤子。
院长双手掩着血肉模煳之处跳动,痛苦地呻吟:
「这人——反革命——」
他爱人咬牙切齿地把她推打,狠狠地骂:
「你这淫妇!」
淫妇?
她的头俯得低低的,背后仍传来女人的窃窃私语。听得不真切,隐隐约约,也不过是「淫妇」二字。
单玉莲眉头一锁,又强忍了。
她背负着这个黑锅,离开了舞蹈学院,从此之后,再也不是在台上噼叉大跳的白毛女了。一双腿,还是蹬踏着。
镇日,只低首默默地踩动机器,车缝鞋面。不觉又已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