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穿,扣花钮,她的一双手也绕着腕花,那莫名其妙的小调,在耳畔空灵地迴响。似乎自天际传来。裊裊不断,听不分明。
单玉莲一个人,如在寂寞而空旷的野地裡徘徊着,寻找着。无意识地,她开始哼了:
「叁寸金莲,
俏生生罗袜下,
红云染就相思卦。
因缘错配,
鸾凤怎对乌鸦?
奴爱风流潇洒……」
拈起今天才买下的一条长链,在腕间绕了又绕,缠了又缠,真是情枷恨锁。
蓦然,停电了。
停电的一剎那,天地都突变惨淡,无尽的漆黑,看不清世间男女慾念焚身。
一根火柴被擦着了。
单玉莲身不由己,在武家的祖先神位,上了一炷香。
一个从来都没上过香的女人,在他姓的木头前面,上了一注赎罪的香。
武龙发觉停电时,刚好在他自己车房侧的斗室,泡了一个杯麵。
这顿马虎的晚餐还没来得及弄好,便遇上麻烦事,心下念着楼上的女主人。
武龙便打开门——
一足尚未踏出,马上与一个穿着一套古色古香衣裤的女人撞个满怀。他大吃一惊,她是谁?莫非是千百年前的……
她嘴角挂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盯着他,盯着他,盯着他。目光一直紧密地追踪,他逃不出去。渐渐,眼神又汪汪地浇着他,浇着他,浇着他。百般情意,把心一横。两朵桃花上了脸——单玉莲也不知为什么,她可以作出如此的勾当,从何来的勇气?也许是藉着一点天意,真的,借意,以便掩饰一切。到底她是入了魔,抑或她的心魔在策划?即使当事人,也不愿意弄清楚。
武龙定下神来:
「阿嫂——」
「好黑呀。我很害怕,你来陪我!」
他有意避开这种尴尬,便藉词:
「你不用害怕,我出去买『灰士』,你在这裡等我吧。」
说完便打算逃出去了。媚态毕呈的嫂嫂,根本无意让开一条生路,只是越靠越近。
一个古代的女人,在哄一个古代的男人:
「你不要走!你这一走,便去了叁月,我很挂念!」
「啊不不不!」武龙还解释,「怎会去到叁越那么远吧。」
但是,这个携带着一点回忆的女人,既然要来了,竟是无法摆脱的:
「你到哪裡,我跟你到哪裡!」
武龙驾着车,朝市区的路上驶。总是感觉到身后有双灼灼的黑眸,不肯放过他。
她是越坐越不安定了。先自把领口的一个花钮给解开了,趁势一扯,露出横亘的锁骨。手指在上面写着字。
突然,双方都没有準备,她俯身上前至司机的位置,一双兰花手,自背后搂住武龙。她在他的耳畔,用细腻的软语问: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呀?」
武龙只管道:
「——你坐定一点。」
单玉莲看来没有坐定之意了,她犹在他耳边,笑一声:
「你不敢认!你真没用!比不上一个弱质女流。」
乘机在他耳畔吹口气,武龙一颤,赶忙抓紧车大盘,车子方才平衡过来,单玉莲被这一抛,跌坐回她后座去,似是安定了。
武龙如坐针毡,难以自抑了。此时后座伸张一条腿,搁在座位背上,睡鞋半甩,挂在脚上晃荡。他忍无可忍,一手捉住那女人的脚,强力扔回身后,因这行动,车子不免一衝而前,单玉莲人随车势,身子也朝前一僕,放轻放软,半身勾搭住男人,再也不愿放手了。
她嚙咬他的耳珠,红唇一直吻过去。武龙也算正人君子吧,只是,怎么抗拒风月情浓?她从来都没贴得那样近,感觉上很陌生,即使在十年前,一百年前,一千年前,她跟他还不曾如此亲密过——二人都有点沉溺。
她记得了,他这样辱骂过她:「我武松顶天立地,不是伤风败俗的猪狗,再干此勾当,我眼裡认得嫂嫂,拳头却不认得嫂嫂。」——是吗?他曾经在很久之前,如此竭尽所能地抑压自己吗?
单玉莲嘴角闪过嘲弄。
男人便是这样了,男人有什么能力,抑压意马心猿?男人都是兽。她星眸半张,腻着他,看透他:
「你何必骗自己?我知道你喜欢我!你怕么?」
像等待了很久,数不尽的岁月,制度和主义,伦理道德,都按他不住。他用力地吻她。一脚踏入脂粉陷阱。全身都很紧张。
——她马上把舌头伸出来。在他口中佻挞地蠕动。最迷煳之际,一切都惊心动魄。
车子失去控制。
迎面而来。一辆货车,狂响着号,武龙连人带车几乎相撞,对方闪避得艰险,惨烈的车头灯如利刃一下划过二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