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下楼,步履轻盈,笑靥如花——他一定惊艷!
武龙的车子塬停在生果档前,日子久了,那看档的女孩跟他熟络起来,他隔着窗道:
「一杯——」
「橙汁。例牌。」
这个黄衣少女,看来顶多读F2,无心向学,专攻眉目传情。简直是「单料铜煲」。把橙汁递与武龙后,便妖娆地问:
「哥哥,你的车很有型呀,你也很有型呀。」
英伟的武龙,不大自然地搭讪:
「普通啦。」
「靓人才驶靓车的,这车是不是你的?找一天来接我放学好吗?我在新记——」
武龙还在笑,一抬头,见到面如玄坛的女人,妆化得明亮,神情黯哑。
她今天很美,但很凶。
一上车,大力地关上车门:
「咦?那靓妹长得不错,又青春。横竖你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不去马?」
武龙没有回答。
车厢有难耐的寂静。
单玉莲无由地发脾气了:
「明天不来上课了!」
「为什么?」
「不高兴上就不上!」她赌气地道,「问什么?你是我老公吗?」
她咬着牙,恨恨地被嫉妒煎熬着。
只得骄奢地到新世界中心花钱去。
一间一间名店如花园般乱逛。虽没什么品味,不过自各八卦週刊的时装专栏和彩图上,也得知八八年将流行什么秋冬装了。颜色是象牙、黑、铁銹红、灰……她已经不是那初踏足贵宝地的单玉莲了。
感谢这些週刊,教晓一众小姐、情妇、小明星、小艺员……和来歷不明的女人穿衣之道。只要花得起钱,一身包装好了,谁知道谁是谁?
但单玉莲是不同的,她花的是丈夫的钱呀!名正言顺。总是向店中的女孩吩咐:
「同款不同色,叁件全要。还有这条链,包起来。你们收什么咭?」
签过咭后,便指使武龙为她捧一些现成的回去。刚出来,忽见一家店子,橱窗上摆设了一件黄色的新装,鲜娇的青春的黄衣——就是那不知羞耻的,向武龙勾引的女孩身上的颜色。
单玉莲冷笑,心想:
「这款难道靓妹买得起么?」
便马上不问情由买下来,把武龙赶走:
「你不用理我,现在到『馨香』告诉我老公,今晚不陪他去元朗。」
「你们今晚不是要拜寿吗?」
「不高兴去就不去!」她又负气道,「问什么?你是我老公吗?」
武龙耿直地,转身走了。
她在眼角见到他走了。
一个大男人,捧着一堆秋冬新装上车去。这不是不委屈的——为什么他只是她的「下人」?
单玉莲立在塬地。他走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漫无目的地,眼光注视在某个时装新系列,是一些带子,把女人又缠又绑的设计。她永远看住某一件,漫无目的。
时间谋杀不了,怎么过完这一生?
好不好豁出去?
好不好只要他一晚?
「喂,淫妇!」
——单玉莲如被针刺,如梦初醒,吓了一跳。
是谁?是谁?识破了她。
连忙四下一看,这两个字真可怕,莫不是她的魔魇回来了?
身后,有人捧着一大堆时装走过。
然后是一个男人。
看不见他长相,只见墨黑的眼镜,挡着半张脸,一问,擦身过去,头髮很长,在脑后束起来,半鬈的。
他穿得很独特,是黑加金。非常傲岸,目中无人。只是很冷漠地向尾随身后的一群模特儿留下一句话:
「淫妇!可以走了吧?」
出来四五个十分性感妖娆的模特儿:「Simon!等等!」然后簇拥着他走了。
啊不是唤她。
单玉莲只闻声,不见人,但觉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非常异样的感觉,渴望见到他的脸。那是她所不认识的,那是另一个世界,她不知道冥冥中有些什么秘密,她就是被闷在黑棺裡头一个无助的弱质。一个男人走了,另一个男人便出现。
他是谁?
极目之处,只是一个浪荡的背影。
似曾相识。
单玉莲不顾一切地跑前几步,翘首再看,车子已绝尘而去。这众香国的王。
她觉得自己真是荒淫得可耻!
但武龙,他并非无心。
不过他怕,恋爱是一宗令人焦躁不安,而且长期困囿的事儿,他不愿意泥足深陷,到头来难以自拔,他付不起。
且她是他兄弟的女人。
他害怕半生因此又再改变了。一个人,哪堪一改再改?
他到了馨香饼店,代告知武汝大,她不到元朗给太婆拜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