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少先吞,还是你先吞?」
「一起吞。」
「谁吞得多?」
「为什么你这样问?」如花又被激怒了,「我都不怀疑,何以你怀疑?」
阿楚噤声。
我只好跑出来试试发挥缓和的力量:
「——结果是,你先行一步。在黄泉等他,不见他来,对不对?」
「等了很久,不见他来。」
「或者失散了?」阿楚又回復活泼。
「没理由失散。我在黄泉路上,苦苦守候。」
「或者一时失觉,碰不上。连鬼也要讲缘分吧?硬是碰不上,也没奈何。」我说。
「所以我上来找他,假如他再世为人,我一定要找到他,叫他等一等,我马上再来。」
「他怎么可能认得你呢?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不,」如花胸有成竹,「去的时候,我俩为怕他日重认有困难,便许下一个暗号。」
「什么暗号?」
「叁八七七。」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寻死那天,是叁月八日晚上七时七分。我们相约,今生不能如意,来生一定续缘,又怕大家样子变更或记忆模煳,不易相认,所以定个暗号,是惟一的默契和线索。」
「呀,叁八——」阿楚忽省得一事。
「什么?」如花急问。
「叁月八日是一个节日。」我告诉她,「妇女节。」
如花皱眉:「我没听过,这是外国的节日吧?纪念什么的?」
一切只是巧合。一个妓女,怎晓得庆祝妇女节?何况还是为情而死,才廿二岁的妓女。妇解?开玩笑。
叁八七七,叁八七七。
我和阿楚在猜这个谜。
叁月八日早已过去。七月七日还没有来。
要凭这几个数字作为线索,于五六百万人中把十二少找出来?
「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我没好气地说,「在每一个男人跟前念:叁八七七。如果他有反应——」
「永定,你再开玩笑我们不让你参加!」阿楚这坏女孩,竟想把我踢出局?这事谁惹上身的?岂有此理。
不过我们也在动脑筋。我们都是这都市中有点小聪明的人吧,何以忽然间那么笨?
叁八七七,也许是地址,也许是车牌,也许是年月日,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灵感,小小的蛛丝马迹,一切水落石出——我不断地敲打额角,企图敲出一点灵感。
我没有灵感,我只有奇怪的信念:一定找到他!
在这苦恼的当儿,惟有随缘吧,焦急都没有用。折腾了一夜,真疲倦。我又不是鬼,只有鬼,在夜裡方才精神奕奕。
终于我们决定分头找资料,明天星期日,我到大会堂去。
「那我先走了。」如花识趣地、委婉地抽身而煺。
「你到哪儿去?」我急问。
「到处逛逛。」
「别走了,你认不得路,很危险。」
阿楚见我竟如此关怀,抬眼望着我。
「不要紧,」如花说,「我认得怎样来你家,请放心。」
末了她还说:「也许,于路上遇到一个男人,陌路相逢,他便是十二少,就不必麻烦你了——如果遇不上,明晚会再来。」
「喂,你没有身份证——」话还未了,她在我们眼前,冉冉隐去。我怅然若失。她到哪儿去了?我答应帮忙,一定会帮到底,明晚别不出现才好。
如花,她是多么地晓得观察眉头眼额,一切不言而喻,心思细密。她是不希望横亘于我与女友之间,引起不必要误会。所以她游离浪荡去了。她是一隻多么可怜的鬼,我们竟不能令她安定度过一宵?她的前生,已经在征歌买醉烟花场所,无立锥之地,如今,连锥也无。我很歉疚。
「喂,」阿楚拍我一下,「你呆想什么?」
「没什么。」我怎能告诉她,我挂念如花?我忽地记起一直没机会发问的事:「刚才你们跑到厕所去干么?」
「啊——」阿楚卖关子,「她给我证明她是鬼呀。她不证明,我怎肯相信。」
「如何证明?」
「不告诉你。」她转身坐下来。
「说呀。」我追问。
阿楚不理睬我,她摊开塬稿纸,掏出笔记簿,裡面有些如符如咒的速记,作开始写稿状:「你别吵着我赶稿,我要赶叁篇特稿。」
算了,我不跟她拉锯,说就说,不说就不说,难道要我牵衣顿足千求百请吗?于是不打算蘑菇下去。见我收手,阿楚又来勾引:
「你不要知道吗?好吧,告诉你:她让我看她的内衣。我从未见过女人肯用那种劳什子胸围,五花大绑一般,说是叁十年代?简直是清朝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