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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闽南语,意为:没问题、没毛病。
六年级女人,你好吗?
最后说说几个好朋友。S,A,和J都是一九七〇年代出生,和我一样来自普通人家的女生,我与她们相聚时谈笑话家常,分开的时候各自忙碌。我们在彼此眼里,大概都是人生各自有成的女人;看自己,却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S是善于陪伴的人,无论是紧张的、无聊的事情,她都愿意安然陪在旁边,一起度过。不是任何人都善于陪伴,开心的事情她不抢风头,愚蠢的事情她一起厚颜无耻,悲愤的事情她同情同理,当朋友需要身边有个人的时候,她愿意而且能够做那个柔软的人。这是一份慷慨的心意,愿意贡献自己的时间,无害无求地成全别人一段心里踏实。任何体验到活着不容易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朋友不会多,这样的人很珍贵。
但是她看自己,却是不太一样的形象。被问起最觉得骄傲的人生成就,纵使知道自己的体贴细心,终究还是搬出工作上办过的几个大型活动来交差,或许认为这才是足以应付社会评判的答案。她说不出父母家人喜欢她什么,对于自己的单身,和仍然住在家里的事实,觉得难以向父母与这个世界交代。
结婚被视为正常,不结婚的人于是必须解释自己的不正常,接受亲友的关怀怜悯和鼓励,被迫接受尽快归化正常的祝福。婚礼经常有个通俗桥段,把在场的单身女性拱上台抽捧花,看着有些被硬推上台的单身女人,碍在大喜之日不得不卖新人面子,隐忍尴尬之余还要欢笑作态配合演出,我觉得挺折损新人福分的。好像火锅店里吃牛肉的人,硬是把那些吃猪肉的人叫出来抽签,抽中的人就恭喜他,下一餐能够吃到牛肉,人要吃猪吃牛吃恐龙都有自己的缘由,与其质疑别人吃什么,还不如多看看自己吃下去的东西消化得如何。
A是我最觉得可靠的人之一。我们在学生时代认识,一起住在学校宿舍,她大我一届,在我们同寝的几个新生面前颇有威严,看她每天晚自习时,翻开来那些翔实却清爽的笔记,我曾经害怕自己这种粗线条在她严谨的鼻息之下很难存活,结果发现,原来她是个末日来临也会负起责任指挥我们逃生的处女座。知道以后我就放肆了,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就可以活出散漫的真我,因为还没到达致命警戒线之前,她就会气急败坏发出哔哔警示声,提醒我再天兵下去会有什么危险,相较于这份比拟娘亲的照顾,偶尔仰她一点鼻息根本是沐浴家庭温暖。
看着她毕业后一路考什么上什么,进入有规有模的企业工作至今,嫁给温柔体贴的伴侣,经营一个可爱的家庭,养育两个聪明活泼的小孩,是另一种令我敬佩的处女座的工整。虽然明知道那些看似普遍的所谓女性生命里程碑,没有一件不需要按捺着心性,还要加上毅力和幸运,才能够达成,我仍免不了有个惯性错觉,如果一个学校里只能有十个人能获得所谓的品学兼优奖,勤奋惕己的A就算闭着眼睛考,也会拿到一个。
我所敬佩的这个女人,却也同样答不出父母家人会赞许她哪一点,而且还是记着,自己选择的伴侣,在父母眼中终究不是最理想的版本。要找到能够一起生活的人并不容易,双方能在心里认定对方是最好的人,那份随之而来的庆幸和满足,其实是一股极大的力量,让人生的艰难感觉起来缩小一点。父母和旁人出于关爱,或社会制约,往往期待我们能够拥有更体面、更实用的伴侣,但我们的幸福,却在每一次比较的当下,立时褪去原有的闪亮,减去几分力量,人生的艰难也复胖一些。
A说她最得意的,除了美满的家庭之外,就是能够适时放过自己,一路好好活到现在。我忍不住感慨,这个社会真的不好应付,落在它期待值之外的人得费劲自我肯定也就算了,就连那些已经达成,甚至超越社会期待值的优等生,也要觉得人生艰难。
J是我因缘际会认识的发型师,认识她以后,我再也不找别人剪头发,相较于一般发型师只看见头发和衣饰,J能够看见我。她是勇于尝试生命选项,并且用意志乐观着,勇往直前的人,她为了体验父母结婚的感觉,所以闪电结婚,为了新生的孩子,开立了自己的发廊。我每次给她剪过头发之后,沾染上她勇猛的生命力,总觉得自己特别好看,视野特别宏大。
当她说自豪于拥有许多才华洋溢的朋友和客人,我丝毫不感觉意外,每次坐在她面前,朝着镜子里的她说些孤僻见解的时候,她总是听得兴味盎然,就算只有七分武功的人,在她诚挚的信任面前,似乎就能瞬间茁壮成为十分的高手。信任有如魔法,能够赋予别人极大的信心,我理所当然地认为,生命力勇猛,又握有这个魔法的J,对未来是沉着笃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