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难过呢。”普里斯说,“因为他也有个共鸣箱,在另一个房间里。你经常开共鸣箱吗,约翰?”她问伊西多尔。罗伊·贝蒂说:“他当然常开。他们都这样——或者说,曾经都这样。也许现在他们开始怀疑了。”
“我不认为这会终结默瑟崇拜。”普里斯说,“但此时此刻,全世界有无数的人类正在郁闷。”她对伊西多尔说:“我们已经等了好几个月了。我们都知道会有这一天,巴斯特会揭露真相。”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唉,为什么不呢?巴斯特是我们中的一员。”
“就是仿生人,”伊姆加德解释说,“而且没人知道。我是说,没有真人知道。”
普里斯又剪掉了蜘蛛的一条腿。约翰·伊西多尔突然把她推开,捡起只剩三条腿的蜘蛛,来到水槽边,放水把它淹了。在他心中,他的意识,他的希望,也被淹了,淹得跟蜘蛛一样快。
“他真的很难过。”伊姆加德不安地说,“不要那样沉着脸,约翰。为什么不说话呢?”她对她丈夫和普里斯说:“这也让我非常难过,他一个人站在水槽边一声不吭。我们打开电视之后,他还没说过一句话。”
“不是电视,”普里斯说,“是蜘蛛。对吧,约翰·伊西多尔?他会振作起来的。”她对伊姆加德说。这时,伊姆加德已经走到客厅里去关电视。
罗伊·贝蒂自得其乐地看着伊西多尔,说:“都完蛋了,伊西。我是说默瑟主义。”他用指甲小心地从水槽里捡起蜘蛛的尸体。“也许这是最后一只蜘蛛了,”他说,“地球上最后一只活蜘蛛。”他想了想。“那样的话,蜘蛛也完蛋了。”
“我——我不舒服。”伊西多尔说。他从厨房碗柜里取出一只杯子,拿着杯子站了一会——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然后他问罗伊·贝蒂:“默瑟背后的天空,是画上去的?不是真的?”
“你也看到了电视上的放大图像。”罗伊·贝蒂说,“那些笔刷的痕迹。”
“默瑟主义没有完蛋。”伊西多尔说。这三个仿生人有病,而且病得很重。那可是蜘蛛啊,他想。也许那真是地球上最后一只蜘蛛,就像罗伊·贝蒂说的。现在,蜘蛛没了。默瑟也没了。他仿佛看到了满满的灰尘和废墟,散布在整个房间里。他听到基皮正在往里冲,打乱所有的秩序,最终将赢得这个房间。他拿着那只空瓷杯,感觉到基皮在周围生长。他看到厨房的碗柜开裂破碎,感觉到脚下的地板正在陷落。
他伸手扶住墙。他的手破墙而入,灰色的粉末悄悄流出,匆匆落下。灰泥碎片看上去就像外面的放射性尘埃。他在桌边坐下,可是椅腿就像空心烂管子一样弯曲了。他立即站起身来,试图重塑椅子,把它压回原来的形状。椅子在他手中裂开,原来连接着椅子几个部件的螺丝钉都露了出来,悬在半空中。他看到桌上的那只瓷杯上出现了裂缝,细密的线条就像藤蔓一样生长成一张大网。然后,杯子边缘掉下来一个碎片,露出了粗糙丑陋的内壁。
“他在干什么?”伊姆加德·贝蒂的声音远远传来,“他要打破所有东西!伊西多尔,住手——”
“我没有。”他说。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客厅,想独处一会。他站在破破烂烂的沙发前,盯着泛黄的墙上斑斑点点的死虫斑痕。那些曾经生龙活虎的虫子都已经离去了。他又想起了那具只剩三条腿的蜘蛛尸体。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很老了,他意识到。这些东西很早以前就开始衰败,这是阻挡不了的进程。这里已经被蜘蛛的死尸占领了。
在地板陷下去的坑里,许多动物的肢体渐渐显现出来。一只乌鸦的头,几根疑似猴爪的枯骨。一头驴子站在稍远处,一动不动,但显然还活着,至少还没开始腐败。他向驴子走去,感觉到地上一根根枯枝干草似的骨头,在他脚底下一一碎裂。还没等他接近驴子——他最钟爱的动物之一——一只闪亮的蓝色乌鸦突然从天而降,落在毫无反抗能力的驴子口鼻上。不要,他大声说。但是乌鸦已经迅捷地啄掉了驴子的一只眼睛。又来了,他想。又发生在我身上了。我会在这下面待很久,他意识到。跟以前一样。每次都要很久,因为这里什么都不会变化。到了某个阶段,甚至不会再腐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