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干燥的风吹得这里沙沙作响,周围的一堆堆骨头应声粉碎。即便是风,也能吹散它们,他察觉到。就在这个阶段,在时间停止之前。我希望我能记起来怎样从这里爬上去,他想。他抬头仰望,却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可抓。
默瑟,他大声说。你现在在哪儿?这是坟墓世界,我又回来了。但这次你没在这里陪我。
什么东西从他脚上爬过。他跪到地上,一下就找到了它,因为它移动太慢了。就是那只断腿的蜘蛛,靠着残余的几条腿断断续续地前行。他捡起蜘蛛,托在手掌心里。他意识到,那些骨头已经恢复形状。蜘蛛又活过来了。默瑟肯定就在附近。
风继续吹,吹散余下的骨头。但他感觉到了默瑟的存在。过来,他对默瑟说。从我脚上爬过,或者找个别的方式接触我。好吗?默瑟,他想。他大声叫:“默瑟!”
遍地的野草开始生长前进,旋转着钻进他周围的墙壁里。野草在墙里钻来钻去,直到它们成了自己的孢子。那些孢子膨胀,分裂,在已经千疮百孔的钢筋和水泥墙碎片里爆炸。但墙壁消失后,孤寂仍在。孤寂会尾随任何东西而来。除了衰弱暗淡的默瑟身影。老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一脸平和安详。
“天空是画上去的吗?”伊西多尔问,“放大以后真的会有笔刷的痕迹?”
“是的。”默瑟说。
“我看不到笔刷。”
“你靠得太近了。”默瑟说,“你必须离得远远的才能看到,像那些仿生人一样远。他们的视角更好。”
“这就是他们说你是骗子的原因吗?”
“我是骗子,”默瑟说,“他们说的是真的,他们的调查也是真的。我是一个早已退休的老龙套演员,名叫阿尔·哈里。他们爆料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他们在我家采访了我,就像他们说的。他们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他们什么,什么都说了。”
“包括威士忌那件事?”
默瑟微微一笑。“那也是真的。他们的工作很出色。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老友巴斯特的爆料很有说服力。他们将很难理解为什么一切都没改变。因为你还在这里,我也还在这里。”默瑟的手横着一画,展示出眼前荒凉升起的山坡,那一幅熟悉的景象。“我刚把你从坟墓世界里提升上来,以后也会一直提升上去,直到你失去兴趣想要放弃。但你以后不要再搜寻我了。因为我永远不会停止搜寻你。”
“我不喜欢威士忌那件事,”伊西多尔说,“那降低了你的身份。”
“那是因为你是个道德高尚的人。而我不是。我不随意评断人,甚至也不评断我自己。”默瑟伸出一只握紧的手,手心向上,“趁我还没忘记,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他打开手指。在他的手掌上,匍匐着那只断腿的蜘蛛,但所有断掉的腿都已经接回来了。
“谢谢。”伊西多尔接下了蜘蛛。他刚要再开口——
警钟大作。
罗伊·贝蒂吼道:“楼里有一个赏金猎人!关掉所有的灯。把他从那个共鸣箱前拖开。他必须准备好去应门。快点,把他拉开!”
十九
约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握着共鸣箱的手柄。他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客厅里的灯光突然熄掉。他能看到厨房里的普里斯正匆匆地扑向桌上的台灯。
“听着,约翰。”伊姆加德在他身边厉声耳语。她紧紧抓着他的肩头,指甲在慌乱中掐入了他的皮肉。但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借着室外渗进来的昏暗夜光,只看到她的脸庞开始扭曲,眼睛开始散光,变成了一只受惊的鱼,没有眼皮的小眼睛不停地抖缩。“你一定要去应门。”她耳语说,“他一敲门就要去,要是他敲门的话。你必须亮出你的证件让他看,告诉他这是你的房间,没别人。还有,你要先看他的搜查证。”
普里斯站在他的另一边,弓着身子耳语说:“别让他进来,约翰。不管你说什么,不管你做什么,一定要拦住他。你知道赏金猎人进来后会做什么吗?你明白他会怎么对付我们吗?”
伊西多尔离开两个女仿生人,摸索着走向门口。他摸到门把手,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他可以感觉到外面的走廊,就像他以往的感觉一样:空空荡荡,没有生命,什么声音都会发出回响。
“听到什么了吗?”罗伊·贝蒂说,猫着腰走过来。伊西多尔闻到他畏缩的身体上的臭味。他甚至能呼吸到他的恐惧,从他体内源源不绝涌出的恐惧,几乎漫成了一片雾。“探头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