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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与狮(9)

作者:兰晓龙

毛岸英急欲上前:“彭伯伯我送您。”

彭德怀没言语就走,脸上差不离是写着我不要你送。一向很有眼力的毛岸英很没眼力见儿地跟着。

刘思齐在帮着回答公公的问题:“我和岸英一个月的工资。”

毛泽东:“浪费呀。”嘴上说着,目光却一直跟着儿子的背影。

彭德怀不说话,毛岸英于是也不好说话,有点尴尬,而且是彭德怀存心在制造这种尴尬。

直到打开车门,将要上车的彭德怀让毛岸英有点绝望:“……彭伯伯?”

彭德怀:“我知道。”他扶着车门愣了一会:“你父亲身边该有人,兄弟仨能陪他的就你一个了,所以你是真不该去。”

毛岸英不说话,也真诚也哀怨地看着,也许对阅尽世情的彭德怀来说这倒是最有效的吧。

彭德怀:“……你父亲同意的话。”

他上车走了。毛岸英顿时振作了很多,显然对他来说,父亲还是比伯伯好对付,哪怕这位父亲叫毛泽东。

安静地回去,父亲和妻子正就着衣服在絮语,而就儿子的了解,父亲是在等待他给出个解释。

实际上毛泽东也立刻就问过来了:“你想去,都看得出来。说理由。”

毛岸英:“我在伏龙芝学的是坦克专业。”

毛泽东:“我们没坦克,暂时没有。”

毛岸英:“敌人有啊。不懂坦克怎么打坦克?”

对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来说,这理由太强大了。毛泽东沉默。

已经明朗了情况,毛岸英很懂事地转移话题:“爸爸来试试衣服吧?”

他帮着把衣服袖子张开,那很像一个拥抱的姿势。

所以毛泽东没试衣服,而是拥抱了儿子。

毛岸英颇为意外:“爸?”

从不知所措,到理解了父亲罕有的情绪流露,安心接受。

一九

船扮演着这个家所需的一切,要睡时它就是床,爸妈一头,哥儿俩一头,赤贫,逼仄,安宁。吃完就睡不属于万里的年龄,他瞪着船篷外的月亮,无声地和哥哥争抢被子……是儿时的旧梦重温。

千里气够呛,这年头的交通回趟家能累掉半条命,可他这老弟打算闹他个一夜到天明。干脆就上手揍,压着嗓子吼。

千里愤愤地:“睡觉!睡觉!”

怕吵到爸妈,只好轻打,万里是真不在乎:“想睡觉?枪给我。”

千里懒得饶舌:“拿去。”

万里惊喜:“你在做梦。”

万里就想扑上来撕巴,千里一只手生摁住:“有动静。”

他们的居住环境一伸头就到了室外,于是篷船上伸出了两颗头。

确有动静:他们在山底的江岸,而半山道上驰骋来一小队骑兵,高擎着火把,通讯是真的靠吼,但也因此满满的杀伐之气。

骑兵:“花红新!花红新副师长!军团指挥部命令!”

此地回声本来就重,蹄声阵阵,人喊马嘶,层层叠叠地传开。

几乎立刻,一个一听就属于军队的嗓门从山顶上轰炸般回应:“花红新报到!”

骑兵:“探亲中止!返回师部!火速!”

山顶传来:“花红新收到!”

火光和蹄声远去,看来他们要通知到不止一个。

千里:“是一个军团的兄弟部队。”他多少知道那代表什么,于是有点茫然。

而万里则是神往,他神往他就要参与,提气。

千里抓起被角把那家伙的纵声长呼给堵了回去。

“别闹。”之前千里还有些戏谑,现在则只剩严肃,“明天我先回部队。”

万里边吐破棉絮边不惊反喜:“带着我?”千里摇头。“你说过的!”

千里答:“爸妈不让。现在我也不让。”他看着山腰上渐远的火光:“因为要打仗了。我们得解放台湾。”

万里不服:“打仗有什么……”

千里把枪递了过来:“……了不起?”

万里立马伸手去抓,然而枪在千里手上耍得蝴蝶似的,他就是抓不着。

千里:“就是没什么了不起,才不想让你掺和。百里说,把该我们打的仗打完,傻小弟就做点傻小弟开心的事好了。”他卸了弹匣,检查了弹膛后把枪扔给万里:“就一晚上。我真得睡了,明早还赶路。”

万里一把扑住。千里倒头秒睡,这恐怕是他能安歇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