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子为和他们错肩而过,把一整方桶的燃油扔在潘兴坦克上,用枪火打燃。
潘兴坦克于是倒驶,又碾倒了一栋建筑,等它从废墟中钻出来时,车体上的火焰已经被压灭得所剩无几了。
但这也让它明白,自己并非无懈可击,于是驶回空地,锁死了一侧履带开始原地转向,而炮塔向另一个方向旋转,它用这种怪异的舞蹈来达成主炮、同轴机枪和航向机枪的全向封锁。
七连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怪物,一个正把整座镇子变成碎片的怪物。
千里咆哮:“谁去找个真能弄死它的玩意?!”
梅生:“来啦来啦!”
他简直是个战场奇观,独力蹬踏着早没气了的脚踏车从巷子里冲来,美军气急败坏地在后追射。梅生肩头着枪,终于倒地,一边还忙着从车梁上解下一具胡乱缠在上边的超级巴祖卡火箭筒。
千里他们一通猛射把追兵盖了回去,帮梅生:“谁会使?”
谈子为检查了一下,发射器上还带着血迹,弹是装好的,显然原物主未及发射就被击毙了,上肩:“就一发弹。吸引火力,让它正脸向着你们,我去戳它屁股。”
千里:“嗳嗳,哪边是屁股?”
谈子为:“虎头是正脸,没脸那边就是屁股。”
余从戎:“它干吗把靶子画在脸上?”
谈子为笑笑:“听说,他们以为中国人害怕老虎。”
他去往和七连相反的方向,并不顺利,那具火箭筒让他被美军步兵集火射击,他在堪堪就位时被击倒在射击位置上。那个身影艰难地爬起来,让千里想起谈子为还在初见时就是一具奄奄待毙的肉体。
千里:“掩护!掩护!”
七连同时向潘兴坦克开火和投弹,没指望有用,但集中暴露的火力点让潘兴坦克放弃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旋转,并且坦克兵骨髓里的意识是正面向敌。
于是在它开火之际,巴祖卡火箭弹尖啸,穿进了最薄弱的车尾,没悬念地爆炸和更夸张地殉爆。
当最强大的支撑也没了,美军开始溃退,七连不顾潘兴坦克最后一炮的余波,从正在坍塌的建筑物里冲出来,追击。
千里跑向谈子为的射击点,发现他正在研究洞穿了腹部的伤口,用腰带束紧打漏的肠子。
千里:“每次见面,你不在找死就在等死。”
谈子为筋疲力尽地笑了笑:“下回不会了。连武器都扔了的敌军,那是真崩了。现在,我们炸桥,然后,回家。”
残余的美军逃出了桥头镇,确如谈子为所说,是顾头不顾腚的溃退。
千里吹响了收兵哨。
一〇三
七连以搜索队形撤出镇子,个个带伤,疲惫而感伤,因为又少了些人,可没有办法。毕竟,倾全连之力也就能让雷公有一个浅得不像话的坟墓。
重伤员梅生坐在脚踏车后座上,千里推着车。
千里:“你怎么跟你闺女吹?”
梅生毫不犹豫:“干吗告诉她?我自己记着。”
他们看着一位爆破连的士兵步履维艰地走过来,向同样步履维艰的谈子为报告:“好了。过了河就可以炸桥。”
士兵用最后的力气也刚能把手举到过肩,然后死了。谈子为看了眼在桥头做最后铺设的余部,缓慢地想还一个全礼。
寒冷的空气中起了震颤,他们听到引擎轰鸣,一辆潘兴式坦克从桥头的山峦咆哮而至,车上满载的步兵在小杰登的呼喝下跳车,往桥头寻找射击阵位——没这个的话七连会以为是刚摧毁的那辆死而复生。
谈子为:“爆破连!撤回来!”
千里:“七连掩护!”
但是撤不回来,十来名站着都困难的爆破连士兵如何在坦克和步兵的齐射下跑过数百米无遮无掩的桥面?七连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第一波爆发的枪火。
潘兴坦克在桥头停滞了一下,缓慢地继续前驰,并在行驶中持续开火。最坚实的正面向敌,单向集中火力,无遮护的桥面——潘兴坦克的天堂,七连的地狱。
千里:“寻找阵地!伤员后撤!”他特别叮嘱梅生:“再找点能砸死这玩意的玩意。”
梅生肩膀受着伤,腿上受着伤,没矫情,和谈子为几个已经丧失战斗力的重伤员去了。
七连就着守桥美军留下的残破工事还击。确切说是待而不击,对那玩意开枪纯粹浪费子弹,唯一的万一之法是等它进入手榴弹投掷距离。
但潘兴坦克驶过桥中段的爆破点,又往前一段就停驶了,它在投弹距离之外有条不紊地使用它的车载武器。这是从下碣隅里撤下来的部队,对志愿军的手榴弹之雨熟悉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