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老兵,还要一边拍打他经过的人,提振军心:“抓紧。我们撤出来的机场已经在销毁物资了。你们都明白,比中国人更要命的是拿着美国武器的中国人……”他忽然咆哮起来:“撒旦养的!你们在干吗?!”
他那辆半履带装甲车瘫在队尾,而一群队友正簇拥在车尾,在扒衣服——那辆车被用作殓尸车,活人在扒死人的衣服。
小杰登用枪托殴击,没人还击,有那工夫不如多扒一件。不还击比还击更让小杰登绝望,他对空鸣枪。
“他不该那样,我们更不该像他那样,军士长。”他指给小杰登看路边一名因伤冻毙的美军。小杰登沉默,不再阻挡。
人群散去,小杰登对着布雷登困惑的眼神:被扒得就剩内衣的布雷登在几具尸骸之上,困惑地瞪着——他死前很困惑,死亡甚至加大了他的困惑。
小杰登:“对不起,布雷登。你是对的,我们仍然勇敢,可我们不知道为何而战。”
布雷登在下碣隅里时填写的圣诞礼物清单掉在车上,小杰登拿起来看看。
小杰登:“……一瓶喝了以后再没有战争的酒?我们在这个半岛上有三十三万人,所以需要三十三万瓶,可我保证你只会得到三十三万吨的炸弹。”
被称为中国喇叭的军号、型号混杂的射击和集群手榴弹的爆炸响起,从柳潭里至今,这种声音已经让相当部分的美军神经质了,本就混乱的车队更加混乱,前突的,后退的,不顾一切地发动,发动不了就弃车,连往山上跑的都有,往哪个方向的都有,这支军队已经在不战而溃的边缘了。
小杰登奔跑在混乱之间,对空鸣枪,有时干脆向乱得不成话的友军头顶开枪,他射光了弹匣又补装弹匣时,一辆潘兴坦克差点把他碾死——那是车队的头车,它终于启动成功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逃跑。然后就着打滑的路面撞上了山崖。
小杰登跳上去,把住了车顶机枪,十二点七毫米的动静终于让混乱稍歇。
车长:“是祠鼐桥!我们的退路被截断了!”
小杰登:“我们的退路!所以这是这场该死的战争中,我们最不该退的一战!谁跟我上?!”
陆续有人犹豫地举手,终于集结出一支相对有序的攻击力量。
九八
对祠鼐桥的攻击由一支潜伏已久的志愿军发动,他们抵近到三分之一桥段时已经再无法隐蔽,于是用军号制造恐慌,发动冲击。
桥面无遮无掩,对早做好预置阵地的守桥美军来说,几近一夫当关。但军号在这场战争中是有点魔力的,当守桥部队从恐慌中恢复过来时,这支部队已经漫过一半的桥长。
并无杀声震天,一个个挂冰结霜的身影,一双双几近蹒跚的腿,尽可能拉近与敌军的距离。如果没有军号,这是场接近沉寂的进攻,突袭的志愿军在沉默中用比敌方重火力贫弱得多的轻武器还击,用身躯掩护他们身后连肩带背着足有几十公斤炸药的战友。然后投弹,不为杀敌,仅为制造一些烟雾屏障,以掩护耗时太长以至看来无法达成的操作。
达至桥梁中段的重负者开始安装炸药。
爆尘和着血雾炸开,中弹者在冰雪的桥面上拖曳着炸药,拖出长长的血迹。决心已定,以至无需呐喊也没有惨叫,沉默地冲击,沉默地死去。
九九
祠鼐桥上的军号声振奋了正在下山的七连。
“冲锋号!”
“大部队!主力!”
大集群作战,军号是大建制单位才能用的,否则指令混乱形同资敌。所以千里也是一挥手:“全速前进!”
雪浪翻滚,陡然提速的七连在冲击中带着雪浪翻滚。
雪崩一样的冲击再次在陡峭的山坡上重现,其动势甚至超过他们冲向下碣隅里战场时的一往无前,尽管他们现在的幸存者也就是当时的五分之一。
梅生猛然驻足,千里撞在他身上。梅生的咆哮愤怒又诧异:“什么大部队?又是孤军!跟我们一样的孤军!”
居高临下,他们终于看见攻击部队的兵力为减少伤亡尽可能拉开的间距。而其前锋抵达了桥头防线的手榴弹投掷距离,正被密集的自动火力压着打,其后卫是正在运送炸药的爆破手,无后续之兵,无后续之力。
偌大的间距,稀稀拉拉,也就三四十人,这还是算上沿路倒伏的死伤。
而七连的前锋勇猛而狼狈地连摔带滚,一部分已抵达山脚,最先的余从戎甚至都上了桥头。守桥美军的延伸射击范围可不止一座桥长,迫击炮实际上已经在炸裂千里和梅生左近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