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知不接这个茬,还是走正路,接着说,还有,被害人尸体发现时的形态,跟十三年前确实有些相像。但是咱们也经得多了,被害人是年轻漂亮女性的,都会有点儿相像的地方,是不是?陆行知看着霍局,好像在等他的一个肯定。霍局终于把巧克力咽下去了,好像也放了心,拍着桌子说,是!不疑神疑鬼了,这就是个新案子,按部就班破!
陆行知去了法医科。解剖已经做完了,被害人的遗体平放在检验台上,白布盖着,露出脸。法医老吕在一旁洗手。
陆行知皱眉盯着遗体,问老吕,有没有任何标记或是任何容易辨认的特征?老吕说没有,别说胎记了,痣都没几颗。这女孩儿生活条件应该不错,把自己打理得挺到位,身材真好,肯定经常健身。陆行知问,整过容吗?老吕说,没有,双眼皮也不是割的,算天生丽质吧。接着叹道,你说多可恨。
他侧过被害人的脑袋给陆行知看,说,钝器击打后脑,应当是用了包了布的铁锤之类先打晕了,所以没有防御伤,指甲缝里也没有皮肤组织。陆行知大概预见到了结果,还是问,一点儿凶手的DNA都没有?老吕说,没有,不过吧……老吕拿起一个证物袋,看起来像是空的。陆行知仔细看,里面是根长头发。老吕说,她身上发现的,但这个颜色不像是她的,验验?陆行知说,那还用问?验!
陆行知也拿起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片小小的东西,描了花。他不认识这个东西,问老吕,老吕说,这是现场地上发现的指甲。陆行知撩开白布看看被害人的手,指甲完整。老吕说,假的!贴的美甲,没见过?但就发现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陆行知明白了,说,拍个清晰照片给我。老吕猜到陆行知要干什么,对这个工作量感到担忧,全市美甲店大大小小成千上百家的,怎么查?陆行知说,你不是说她生活条件好嘛,先从贵的查。老吕一忖度,觉得有理,晃着脑袋说,就怕白忙。接着感叹道,你说怎么卡到被害人身份的确认上了,按说这么一个漂亮女孩儿,都几天了,总该有人惦记吧?我记得十三年前那次第一个案子,几个小时就确认了。老吕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忙说呸!不提这个。
陆行知知道,不管提不提,大家心里都在想,都在忌讳着,就怕坐实了。他想到十三年前的第一个被害人柳梦,跟老吕说,她是本地人,就住那一片儿。那一片儿巷子谁跟谁都认识,一条条胡同就是个情报网,老头老太都是情报员。现在,楼高了,人跟人远了。
4
1997年10月18日,时值初秋,树叶刚开始落,天气还不凉。柳梦被发现后的几个小时,警察们进入案发现场周围的平房区,踏着坑坑洼洼的柏油路或是磨得又滑又光的石板小道,散开了分头行动,挨门挨户走访。路边一个街坊聚集的空场,坐着十来个大爷大妈,有的抱孩子,有的择菜,都望着警察们,满脸好奇,议论纷纷。命案这么大的事儿,早就传得人人皆知了。
陆行知看见卫峥嵘朝这群街坊们走去,很市井气地打了招呼,热络地聊着天,拿着一张纸给他们看。没聊几句,一个大妈愤然站起身,跟卫峥嵘说了句什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大妈边走,边掏出个红袖箍套在胳膊上。
陆行知走向下一户。这户门口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瘦而猥琐,头发油乎乎的。陆行知拿着的那张纸,是市局专画模拟画像的神笔老贾刚刚画好的被害人肖像,比洗印照片来得快,而且画出来活灵活现的。他画好复印了,调查的警察人手一张。陆行知给这男人看了看画像,问他认不认识。男人看了一眼,上下打量陆行知,皮笑肉不笑地说,有点儿面熟,使劲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陆行知知道遇上油条了,顺着他说,那使使劲儿?男人说,我运运气,哎,警察同志,我这可是为人民政府使劲,政府是不是也给我使使劲?我早饭还没吃。陆行知看看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十元钱。男人涎着脸说,我早饭一般吃烧鸭,二十一只。陆行知又抽了一张,递过去。男人刚伸手要接,卫峥嵘突然如神兵天降,一巴掌把陆行知的手打了回去,下一巴掌抽在他的脑门上。卫峥嵘先骂陆行知,你钱多得钱包装不下?派出所两年白干了,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货色?又对男人怒目而视说,瓜皮,还想让我再抓你一回是吧?瓜皮揉着脑袋,嘟囔着,断人财路呢。卫峥嵘说,滚你的!然后把画像举到他脸上问,到底认不认识?瓜皮说,我头晕,想不起来。卫峥嵘踢了他迎面骨一脚说,给你定定神儿,现在想起来了?瓜皮“嗷”地一声,抱着腿跳起来,像只火烈鸟。卫峥嵘打算再给他一脚,瓜皮喊道,去王麻子胡同,要不就是柳叶胡同找找!卫峥嵘转身就走。陆行知跟上他,小声解释,其实……这种人,给钱就交代。卫峥嵘骂道,你一个月拿多少工资?有钱孝敬你妈去!陆行知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