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肯定不行呢。”
阿文的嘴角又微妙地上扬了。他是在笑吧？
“要吃哪种？”
“香草的。”
阿文站起来，从冰箱里取出杯装冰激凌，连勺子一起递给我。包装上印着我不认识的外国字，颇有点“宝藏冰激凌”的神秘气质，我一下子开心起来。
“……好吃。”
冰激凌在沾上舌头的瞬间化开，冰凉的甜意一点点渗透全身，我的心情就好像看到了天堂。忍了又忍之后，终于吃到的香草冰激凌的意义已经超越了冰激凌本身。“那里有人生的味道。”我耳边响起妈妈的声音。
厌烦了减肥、大嚼特嚼炸鸡块的时候，妈妈曾经闭着眼，陶醉地嘟囔过这么一句。妈妈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今天早上，没有东西吵我，我睡到自然醒。
——这里是哪里？
周围非常安静。这里不是天花板上吊着鱼形金属装饰的我家，也不是一切东西都一丝不苟地收纳到指定位置的姨母家。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我在这好似医务室的房间里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翻滚着。
——哦，想起来了。这里是阿文的家。
床单十分干爽，令人心情舒畅。空调开得很猛，我的小腿肚一寸寸地在床上蹭过，细细品着干爽沁凉的棉布的感觉。这一觉也没出汗，无论是与炎热无关的冷汗，还是让人不快的黏汗，总之，这个早晨与汗水无关。于是，我像上满了发条的木偶一般，“唰啦”一下直起身子。
我尽情伸开双手，向天花板的方向舒展。因为昨晚一次也没被惊醒，头脑十分清楚，整个人感到丰盈而满足。妈妈不见以后，这样的早晨还是第一次。从她不见的那一天起，我整个人就像被抛到荒凉的海面，稍不留神便可能溺水而亡，根本无法安心熟睡。
我赤脚走下床。昨天就穿在身上的衬衫和裙子皱巴巴的。没有睡衣，只好这样将就。打开门，我来到昨天和阿文一起喝兑水红茶的起居室，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
“阿文——”
我小声叫了他的名字，但房间里一片寂静。他好像不在。
昨天吃过冰激凌后，我忽然很困，就借用了阿文的床。当时我问过他要在哪里睡，他说睡沙发，接着从衣橱里拿出一条薄毛毯。如今，那毛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
桌子上留有钥匙和字条：
“我去大学了，四点会回来。饭在料理台上，冰箱里的东西可以随便吃。回家的时候把门锁好，钥匙放在门上的信箱里。佐伯文。”
原来如此，阿文是大学生啊。读大几呢？我又看了一遍字条上的内容，心想，阿文写的东西挺像他的风格，毫无修饰。这间屋子也是如此，沙发、桌子、电视柜、小音响、笔记本电脑，只有这些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家具和物品。
还有一盆观赏植物，好像是白蜡树。
瘦长的枝干上伸出纤细的树枝，叶子稀稀拉拉的。这还是一棵小树吧，但叶子并不水灵。我一口气将它搬起来，挪到离阳台的窗户较近的地方。如果不把它放在房间的角落里，而是平时多晒晒太阳，说不定它会健康些。
肚子咕咕叫了。我走进厕所，一面想着昨天觉得可爱的北极熊图案的席垫果然很可爱，一面在厕所洗了脸，之后神清气爽地来到厨房。
火腿蛋和吐司，以及生菜、黄瓜、西红柿沙拉，教科书般的早餐。我从冰箱里拿出橘汁，倒进玻璃杯里。
我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早饭。味道一般。于是我又从冰箱里拿出番茄酱挤在火腿蛋上。嗯，好吃。吃饱后困了，便直接躺在沙发上。听到电视里传出笑声，就睁开眼，弄清是哪里传来的声音。然后，眼皮又开始打架。我的身体仿佛一半在现实，一半在梦中，这样的感觉最好了。
睡睡醒醒了不知多少次，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异常安静。电视被关上了。眼前的一切笼上一层透明的橘色，大概已经到了傍晚。
我边伸懒腰边坐起来，忽然吓得一激灵。阿文盘腿坐在离我远一些的地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的一双眼睛藏在前额稍长的碎发后面，暗淡无光，像两个漆黑的洞口，让人感到一丝恐怖。
“你回来啦。到家有一阵子了吧。”
“我不是留了字条，说四点会回来吗？”
“嗯。但要打个招呼啊，被人一直盯着，怪害怕的。”
听我这样一说，阿文才恍然大悟似的说了句抱歉，垂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