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像没了魂似的,在网上搜索自己的名字——拜托了,有没有谁能赋予我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好让我肯定自己确实还活着。无论是谴责、辱骂还是讽刺都没有关系。
但网上搜到的都是过去的新闻,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点进一个网罗知名案件资料的网站。这里的资料翔实,连我的真实姓名、老家地址、家庭成员和高中时的相册都毫不留情地曝光出来。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吓得浑身僵硬,之后再也没打开过这个网站。这次想着说不定这里还有人记得我,便点开了里面的报道。
和以前看的时候一样,里面全都是我和更纱的个人信息。案件发生一段时间后,热度像退烧一样降下去,从我上一次访问到现在,只更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我离开了少年院,还有一条——
“案件发生后,受害女童被K市的福利机构收留,该市与其姨母所在城市相隔两个县。高中毕业后,女童直接在K市工作,如今似乎平安无事地生活着。”
我恍惚了一会儿,便发动猛烈的攻势,开始搜索有关K市的种种信息。那条消息是两年前的了,我不确定更纱现在是否还住在那里。更何况,我连消息的准确性都无从确认。
即使如此也不要紧。对我来说,更纱就是仅存的希望。
即使那希望是过去歪曲的残影。
我在K市找了一间和大学时住的公寓很像的房间,第二个月就搬了进去。我尝试着找过工作,但佐伯文这个名字仿佛系在脚脖子上的铅球,阻挡着我的去路。街头和我擦肩而过的人完全不会察觉,但如果上网一搜就全完了。
望着越堆越高的不录用通知单,我渐渐死了心,心灰意冷中还带着几分戏谑。佐伯文的实体已被人们忘却,仅剩下旧案底里的佐伯文还留在这个世上。
我改名为南文,用父母给我的钱开了咖啡厅。住在老家的时候,为了打发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时间,我培养了许多兴趣爱好,咖啡就是其中之一。当时的我执着地尝试烘焙和冲泡方法,将它们记在笔记本上。有时烦躁难耐,我将记下来的内容刺啦啦地撕碎,再认真地粘好。那时无论做什么,我都有着大把的时间。
我给咖啡厅取名“calico”,翻译成日语就是更纱,一种美丽的异国布匹。我不知道更纱在不在这个城市,就算在,遇到她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即使遇到了,说不定她也会用怨恨的目光看我。我迫切地想见到她,却也非常害怕见到她。
一想起更纱,我就心绪难平。由于睡眠太浅,我去看心理医生。在医院,我认识了谷女士。失去一部分身体的她和我相似,我没能拒绝她祈求般的爱意。与她交往并非出于我对她的同情,也不是出于我的温柔。
是我自身渴望爱情。
渴望有人温柔地呼喊我的名字。
渴望有人和我说说话,聊聊今天、明天的天气。
我打心眼里感谢谷女士,同时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就这样默默地做了四年咖啡,我迎来了那个盼望已久、恐惧已久的瞬间。
那天晚上,“calico”的门开了,更纱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第五章 她的话Ⅲ
也许是受了周刊报道的影响,那家网站又有了更新。投稿的人应该不是亮君。更新的内容都不清不楚的,全是个人臆测,这让我安心不少。
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去医院探望亮君。
“身体怎么样?”
亮君躺在床上,偷偷用眼睛瞟我。他头上贴着一大块纱布,脸色很难看,眼白浑浊。我将带来的花篮放在边桌上,挑的是配色柔和的白色和水蓝色小花。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他有气无力地嘟囔着,“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也不会接受周刊的采访了。”
亮君的嘴微微张着,仿佛还想说些什么。我等着他说下去,却只等来一声叹息。他躺下来,好像很疲惫地背对着我。
“我困了。”
“亮君——”
“抱歉,你回去吧。”
“但是……”
“求求你了。”
我只好点头。
“……为什么,每一次,都会变成这样呢?”
亮君像个无计可施的孩子似的喃喃着。这时,他的父亲进来了,看到我很是惊讶,又看到我带来的花篮,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家孩子这次让您为难了。”
他父亲似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我沉默着鞠躬回礼,然后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