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员工的隐私我们不予置评。但第二张照片里出现了你上班的地方和公司的招牌,公司关注的是这一点。”
总公司的男人指着照片上的某处。虽然模糊,但那个全国连锁的家庭餐厅的标识谁都能认得出来。店长惶惶地探过身子来。
“我、我说,家内小姐,如果这报道是一派胡言,我觉得你应该抗议。反复伤害有痛苦回忆的人,这可是没法原谅的啊。”
我无话可说。事实和真相的距离,像月亮和地球之间的距离那样遥远。这段距离无法用语言来弥补,我只能沉默着垂下头来。
“给您添麻烦了。”
道歉时,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应当向谁道歉?又是为了什么道歉?
“也就是说,这份报道的内容是真的喽?”
“我们确实是邻居。但我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那个人也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种罪犯。”
“是啊,他已经为犯罪付出代价了。”
“不是的。”
别再说了——我听见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就是说了别人也不会理解,还会觉得你很愚蠢。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就没有犯过罪。”
总公司的男人当场怔住,继而嫌恶地皱起眉头。店长也是一脸震惊。啊,我搞砸了,办了件蠢事。原本用不着多说,拼命低头求饶就行了,我却怎么也无法那样做。
我和阿文,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们只是相互陪伴,仅此而已,凭什么就要被指责呢?
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我们凭什么还要接受这些指责?
我好希望有人能理解这份痛苦。
求求你们。拜托你们了。
“我明白了。”总公司的男人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并不是想要怎么样,只是以防万一,了解一下情况是否属实。照片画质粗糙,还遮住了你的眼睛。这种周刊上的小报道,人们估计很快就会忘记。眼下只要不刻意做出很大反应,应该没什么问题。”
男人说着话,却再也不愿与我对视。
回家的电车里,我用手机访问之前那个网站。果然又有更新,网站转载了周刊上的那张照片,但似乎没在网上引发什么讨论。
去超市购物时,我顺便取了钱,看到存款减少的速度比预想的快很多,心里一凉。我不后悔自己说的话,但刚才那件事之后,自己应该是无法转成正式员工了——看来要考虑再找一份晚上的工作了。
打开门,阿文在家里。“给更纱也看看嘛——”阿文耐不住梨花的撒娇,将手机递给我。屏幕中的照片上,是一份用番茄酱写着“RIKA”
字样的蛋包饭,和一杯拉花是小熊图案的卡布奇诺。梨花说,这些都是阿文给她做的。
“好厉害,你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技能!我还以为你只做正统的咖啡呢。”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什么都学过。”
他在带摄像头的偏房里,待了很多年。
“跟朋友联系上了吗?”
他压低了声音问我,以免被梨花听到。
“没。回来的路上打了电话,但还是接不通。”
“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说。”
“谢谢。不过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我打开冰箱,将买回来的食材装进去。我没有告诉阿文周刊的事。反正迟早会被大家遗忘的事,没必要特意说出来给他添堵。
早上起来,梨花的体温就一直偏高。不是像上次那样发高烧,大概是因为妈妈一直没有回来,想到自己的未来,她有很大压力吧。
“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点好吃的吧。想吃什么?”
“不用,没关系。谢谢你,更纱。”
我看着梨花勉为其难的笑容,不由得悲从中来。梨花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如果安西总是不回来,我只能联系警方帮忙处理。我曾经在福利机构中住过一段时间,大概了解相关流程。正因为了解,我才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
“一会儿阿文就来了,中午的时候我给你打个电话。”
梨花点头。我给她梳好头发,便去上班了。
走进更衣室,周遭嘈杂的声音立刻像潮水退去般中止。换衣服的时候,平光等人偷偷看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谁也不肯开口。
准备去大堂的时候,店长叫住了我。不知道这次又要干吗——我这样想着,竟也有了点豁出去的意思,走进员工室。从这段时间的状态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即使如此,店长拿给我看的那份当日发行的周刊,还是令我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