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谷女士一起走在车站附近的繁华街区中，终于到了黑夜与白昼交替的时候，街上的店面和人都是没精打采的模样。
“做了这么莽撞的事，真是太失礼了。”
她再次向我道歉。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个人并不坏，可我无权向她袒露心扉。沉默中，谷女士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和阿南，大概是走不下去了吧。”那叹息微弱，仿佛吹熄烛火的力道。“前阵子开始，我们见面的次数就减少了，我的工作也很忙……不过这些都是找借口罢了。你有没有从阿南那里听说过关于我的什么话？”
她话说到一半，语气忽然又果决起来，或许是不想对我袒露自己的软弱。我回答没有。
“我和阿南，是在心理科认识的。”
“是吗？”我低头应道。她却问我是不是听说过这件事。
“你是不是在意我的感受，才假装不知道的？”
“我没有。”我和阿文之间，有太多没法跟别人说清楚的事了。
“你听说过我当时在看心理医生了？”
“没有。阿文不会轻易泄露别人的秘密的。”
在这一点上，我回答得很肯定。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是知道的。”
果然又被摆了一道。既然如此，最开始就不要问我啊。不过恐怕她也和我想的一样吧。“抱歉。”我自嘲地嘟囔着。
“你叫他‘阿文’啊。”
“啊，不是……”
“你好厉害啊，他竟然都不会生气。”谷女士没有给我辩白的机会，兀自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我啊，因为生病，切了半边乳房。”
她的话犹如突然捅进我身体的一把匕首，单薄、锋利，闪着光。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但其实不是。每次换衣服、洗澡，我都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往刀口那里看。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便去看心理医生。阿南是个安静而理性的人，当时我完全猜不出他为什么要去医院。
“现在也不知道。”她补充道。
“我们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我对他还是一无所知。他愿意倾听我的心事，却从不坦白自己的烦恼。有几次像是要说了，到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谈。每次我都觉得自己毫无价值。”
“你——”谷女士看着我，“和阿南睡过吗？”
我浑身一僵。
“我们一次都没有过呢。”
那把捅进身体的匕首，仿佛在身体里骨碌碌地搅动起来。
“我主动过，但他委婉地拒绝了。我以为他是不想看到我的刀口，便说穿着衣服做也可以。他反复说的就是一句话：‘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做不了。’我没有女人的价值。唉，你不要安慰我哦。”
谷女士轻轻摊开掌心，像是在示意我无须回应。
但我还是想告诉她：不是的，不是你身体的原因，而是阿文对成年女性没有欲望。谷女士说着这些，却一点也没有放缓步速。看来她已习惯于将情绪和身体割裂开来。
“是我先喜欢他的。阿南看上去很冷淡，没想到是个不会拒绝的人。当时我还很虚弱，能够被他接受就已经很安心了。但现在我发现，那其实不是接受，也许阿南只是太寂寞了。”
“你和我不是一类人呢。”她悄然向我投来一瞥，“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其实内心很强大。”
真正坚强的人是你才对啊——我这样想着，却看到谷女士望着我的目光深处闪动着不安。也许这个人是用齐下巴的短发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深蓝色外套建起多重防线，拼命让自己显得坚强罢了。
“我会和阿南好好谈一次的，谈话的内容和你无关。不过我明天要出差，可能会晚些时候才谈。那我先走了。今天很抱歉，谢谢你。”
谷女士穿过车站的闸机口，背挺得笔直，望着让人有些心痛。面对挑逗自己恋人的女人，她始终保持着公正的态度。
我目送谷女士离开，包里的手机响了。
“梨花在‘calico’。”
我回归到现实中来。阿文的上班时间早已过了，我久违地赶往“calico”。打开沉重的木门，眼前是一片昏暗而安静的空间。
“更纱，你回来啦！”梨花坐在沙发上向我招手。
“对不起，梨花，我回来晚啦。”
“没关系。你是因为工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