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挑选动画片的时候，我和阿文无所事事地在店里转悠。走着走着我停下来，从架子上抽出一部片子：《真实罗曼史》。
“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这个吗？”
“嗯。最近我才知道，它还有另一个结局。”
“另一个结局？”
“最后的地方不一样。听说两个人都死掉了。”
影片导演喜欢团圆设定，编剧则想以悲剧收尾。两人互不相让，就拍了两种结局，但最后公开发表的是导演力推的团圆版。传说中的悲剧版，后来好像被收入加长版的影片特典。
“根本没听说过呢。阿文看了？”
“没看。托尼·斯科特的版本已经很好了。”
“虽然我觉得死亡结局才是塔伦蒂诺的风格，但我还是喜欢原本的结局。”
说着说着，我不禁想起爸爸妈妈。他们都很喜欢这部电影，虽然各自欣赏的地方不同，但两人都喜欢这个结局。阿文问我是否要租回家看，我摇摇头，回答他自己没法当着梨花看这样的电影。
“更纱变成一个有良知的大人了啊，在某些方面。”
“‘在某些方面’这半句有必要加吗？”
“你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什么时候？”
“八岁吧。”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过，我可是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看的，就算不妥也不是我的责任。如此想来，不仅妈妈神经大条，爸爸也一样。
我将食物摆在餐布上，最中间放的是堆成小山的薯条。蘸酱是蜂蜜芥末酱和蒜泥蛋黄酱，梨花开心地说道：“好像在吃麦当劳啊！”
“好吃。”
阿文嚼着薯条，一脸怀念地喃喃道。梨花早已铺好被子，将DVD装进笔记本电脑里，做足了看动画片的准备。眼下她躺在铺好的被褥上，一边吃薯条一边看起动画片来。阿文说她是“更纱二号”。
“更纱家真好呀。”梨花说。
“有更纱，有文君，饭还好吃。我真想一直住在这儿。”
“你这样说，妈妈可是会生气的哦。”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梨花的声音响起。
“如果没有我，妈妈说不定更开心。”她若无其事地说道，“和我相比，妈妈更喜欢她的男朋友。”
语气太过平淡，反而能一下子听出其中的刻意。
“妈妈是喜欢你的。”我小心谨慎地提醒她。
“真的吗？男朋友一来，妈妈就让我到外面去玩。不过，好处是会给我零花钱，我可以在便利店买想买的东西。”
梨花闪着油光的手指放在笔记本电脑的鼠标垫上。
“我有很多地方可去，朋友家、公园什么的。但是……晚上和冬天就有点不喜欢了。”
梨花着迷地看着动画片里的美少女战士变身，边看边说的样子仿佛满不在乎。今年的冬天还没到，想来她指的是去年。那时的她才七岁……
“我想一直待在这里。”
梨花来回看了好几次那段变身的情节，侧脸上神色淡漠。
——神啊，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悲伤会变旧，却绝不会褪色。我又回忆起那种感受，凉意逐渐传遍周身。阿文握住我的手，轻轻地，但已给了我足够的力量，让我将另一只手伸向梨花。碰到她那头微微毛糙的头发，我感到她单薄的肩膀在颤抖。
“可是啊，妈妈每次都……很温柔的。”
“嗯，是啊。”
我摸着梨花的头发，她忽然将脸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我靠过去，从背后抱住默默哭泣的她。而这一刻，阿文用力抓着我的手。
我们不是亲子，不是夫妻，不是恋人，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我们之间的牵绊难以用语言形容，也得不到任何维系。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个体，牵绊却让我们感到异常亲近。
这样的关系该怎样定义？我不知道。
有两个上晚班的孩子都打电话来，希望调班。店长逐一联系其他员工，快到晚上七点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替班的孩子。
我提前给阿文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会晚回来。不过阿文也要去“calico”当班。我急急忙忙将钥匙插进公寓大门，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胳膊。
“喂！”
我吃惊地转过身，还以为是亮君，站在眼前的却是谷女士。我像个白痴般地微微张开嘴。
“你怎么会来这里？”
平时我总是戴着帽子和太阳镜，今天太着急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