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我依然不能好好休息。姨母家里给我腾出的房间在二楼,窗户很小,之前是被当作储物间用的,姨母替我收拾了出来。像小公主
一样的确不错,可我却无法香甜地入眠,那种半夜特有的奇怪的响动让人神经紧绷。
“更纱像只小兔子。”
一双惺忪的睡眼被洋子笑话时,我呵呵地回以笑容,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笑。说不出口的事越积越多。我总是肚子痛,每天只能不情愿地追追跑跑,汗水粘在衬衣上,箍得人难受。
这天,阴云越积越多,大家决定早点回家。和洋子她们道别后,我又回到儿童公园,像个泄气的皮球般坐在长椅上。闷热而潮湿的空气堵在喉咙口。现在就这么热了,真正入夏以后要怎么办呢?
男人今天也坐在对面的长椅上。他每天都到这里来看小学女生,令人难受的湿气也挡不住他的脚步。恋童癖也真是不容易——我这样想。最近只要看到这个男人,我就觉得心安,原来不容易的不光是自己。竟会被一个恋童癖鼓舞,我真是糟透了。
昨天的晚饭是煮鱼,我没什么食欲,把饭菜剩了大半。晚饭后,我从冷藏柜里拿出一块冰来舔。这时候,孝弘走过来,拿出一块新的冰,将手伸到我胸口,把冰块塞了进去。我惨叫一声,蹲在地上。孝弘低着头,坏笑着看我。姨母正在洗盘子,闻声只嘱咐我们别贪玩,赶快去写作业。
——如果我回了家,孝弘能不能去死啊?
——或者有陨石从天上掉下来,把地球砸碎才好呢。
对如今的我来说,孝弘一个人去死和全人类去死没有区别。我就是这么讨厌这家伙,恨不得他死,不然就是我死。如果换成我死,也许现在就能实现。
我一面盘算各种死亡的可能,一面幻想自己在冷气十足的房间里悠闲地放空。我想吹着冰凉干爽的风,裹着那条被洗得软趴趴的毛毯睡午觉;想吃香草冰激凌,和妈妈的指甲油一样颜色的“跳跳糖”冰激凌就不错。
有什么东西“啪嗒”一下掉在我的发旋上。塞满铅灰色云朵的天空中,降下透明的雨滴。浑身上下渐渐被打湿了,我没带伞,得赶紧回家。但雨水温温的,好像温柔的手在抚摩着我,这让我感到悲伤。为什么雨水会让我感到被治愈呢?好想立刻吃些甜的东西,拥有些温柔的东西。否则,我可能就要坚持不住了。
我低着头,正和想要大声哭喊的心情搏斗,眼前忽然映入一双深蓝色的鞋。一双莫卡辛鞋,是爸爸喜欢的鞋。雨天穿着它会伤鞋子的。我缓缓抬起头,只见男人撑着一把透明伞,站在我面前。平时他一直坐着,没想到他这么高。不过,是那种瘦高,并没有威压感,像一朵白色的花。
“不回家吗?”
他的声音甜美而冷冽,像半透明的冰糖。
我濡湿的头发紧贴着额头,而男人全身上下清清爽爽。并且,离近了我才发现,这个人有一张很好看的脸。眼睛细长,内双,嘴唇很薄,鼻形尤其完美。妈妈以前常说,鼻子是美貌的关键,只要鼻子好看,侧颜一定错不了。“更纱的鼻子和爸爸一样端正,这样我就放心啦。”妈妈说。
——原来如此。这个人和爸爸有一点像啊。
我抬头呆望着他。于是,对方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瓜?”
“不想回家。”
我慌忙回答。我可不想被长得像爸爸的人认为是傻瓜。
男人将透明雨伞移到我头上。
“要来我家吗?”
这个问题有如带着恩泽的雨水,降落到我身上。我从头顶到脚尖都浸入甘甜和冰凉的感觉中,裹住全身的不愉快渐渐被冲刷干净了。
“要。”
我站起来,想要显示自己的决心。
——绝对不能落单哦,会被他带走的。
耳边传来洋子她们的声音。但我不怕,不仅如此,还有一份更坚定的决心在心里扎根——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
“书包呢?”
男人回头看了看长椅。
“不要了。”
我轻松地回答。“好吧。”男人往前走去。他真的很高。我抬头仰望,看到雨滴一粒粒地从透明雨伞的表面滑落。真好看啊,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慢慢做了个深呼吸,空气中有泥土、灰尘和令人怀念的雨的味道。
我被带到一间公寓,房间宽敞,物品不多。珍珠色沙发搭配浅色桌子,窗帘是香草色的。旁边好像是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