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我一面看电影一面回答。黑帮男人来找阿拉巴马，要她说清楚逃跑时随身携带的药究竟在哪儿，这之后的情节中渐渐掺入了疯狂的暴力。
“放在架子上的杯子——”
我呆住了，他问的是白天我在古玩店收下的那只巴卡拉老玻璃杯。本想等亮君回来后告诉他的，我却忘了。但玻璃杯就放在他身后的架子上，想必他刚才一直都很好奇。问话的时候，他正在看电影，神情泰然。
“白天我出门买东西来着。”
“你平时很少会去杂货店啊。”
“不是杂货，是食器啦。”
“为什么只买一只？”
“欸？”
“两个人过日子，要买也该买一对吧？”
亮君边看电影，边用一贯的语气讲话。画面中，阿拉巴马正被人狠狠殴打。面对力量占据绝对优势的黑帮男人的施暴，阿拉巴马满脸是血地笑着对他比起中指——“Fuckyou”（英文粗口）——这女孩子真酷，现在我也想和她做出一样的事来看看。要是我告诉亮君有话直说，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那是一只有故事的杯子，我爸爸生前用过同一款。”
我说了实话，亮君将目光转过来。
“你爸爸？”
“嗯。老式巴卡拉酒杯，他喜欢用它喝加冰的威士忌。”
亮君的表情缓和下来。
“这样啊，那确实会想买下来的。”
“抱歉哦。”
“好啦，不必为这种事道歉。”
亮君目光中满是怜悯地看了看我，说了句“我也喝点威士忌吧”，便又转过头去看电影了。电影正演到阿拉巴马被人用杯子砸脸的情节。人们用凶器彼此殴打，用喷雾罐点火。阿拉巴马骑在浑身是火的男人身上，用霰弹枪将其杀死。如此血腥的画面，亮君却笑呵呵地看得很开心。啊，我终于明白了。
电影从一半开始看也无所谓。
亮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看什么电影。
无论什么时候来到“calico”，那里都像深海一般，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回声。
一位客人在面朝墙壁的吧台座位读书，不时摆弄一下手机。卡座区的一对年轻男女各自戴着耳机，闭着眼。明明两个人是一起来的，却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这片海域里的都是不合群的鱼。
我坐在平时常坐的卡座位置上，读刚买来的新书，从这里能看见厨房。书是我喜欢的作者的新书，但我的意识总是不自觉地往阿文那边跑。
书包里，裹在夏季披肩里的手机正在振动。咖啡厅太安静，不用柔软的布料裹着手机，振动声就会很明显。这已经是不知第几通电话了，亮君明知道我此时在工作，看不了手机，还是发来无关紧要的消息。
最近，亮君待我非常温柔，回家路上会买冰激凌或稍微贵一些的啤酒回来送给我。前不久他还帮我打扫了浴室，这是我们同居以来的第一次。提东西、换灯泡之类的事，亮君平时会主动帮着做，但做饭、打扫卫生等洗洗刷刷的家务则不会帮忙。他就像一个被奶奶百般呵护着长大、等待继承家业的小男孩。
对此，我不曾有过不满，现在也没有不满。只是——门开了，有客人走进来。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进来的人，却忽然浑身僵硬。穿着一身西装的亮君正打量着店里。他找到我，十分自然地扬起手。
“……怎么是你？”
他站在我对面，看着仰头呆望着他的我，长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我去你店里啦。偶尔也想看看你工作时的样子，那里的工服蛮可爱的。”
然后呢？他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仍然呆若木鸡。
“结果在车站看见你了，我觉得很奇怪：不是应该在工作吗，这是怎么了？”
觉得奇怪，就跟踪我？我想这样问他，但先说谎的人是我。到底应该先为被跟踪而发火，还是先为自己的谎言而道歉呢？
“你下车的站点不是回家的那一站，我想，这有点不妙啊……”
亮君笑了，但他的眼睛没笑。看样子我应该先为说谎的事道歉。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不就是去了个咖啡厅吗？”
说得没错。可他如果真这么想，又为何要笑着向我施加压力呢。
仔细想想，我走进“calico”已经二十分钟了。在此期间，亮君做了什么？为什么没立刻跟着进来？难道是想确认我有没有和谁约好在这里见面？话在嘴里越积越多，我紧紧咬住后槽牙。哪怕一句话从嘴中漏出来，都会演变为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