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和大家去喝酒了吗?”
我匆忙进家,亮君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没聚成,只好在家喝闷酒。”
亮君举起啤酒罐。膨化零食的袋子已经被打开了。
“晚饭吃了吗?”
“买了便当。也给你买了点,在那边。”
餐桌上放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
“不过,我想喝点味噌汤呀。”
“我马上做。豆腐的怎么样?”
我放下包,先把水烧上。
“啤酒?”
亮君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转过身。他正检查我拎回来的那个袋子。“麦芽的啊,你喝的居然比我的还贵。”他笑了笑。
“对不起。我看罐子可爱就买了。”
我后悔找了这个奇怪的借口。即使比亮君喝的啤酒贵,也没什么好道歉的。我不过是为骗他自己要加班感到内疚而已。
为什么我要说谎呢?既然只是喝了杯咖啡,直说就好了,用不着提起过去的事。还是说,我应当把一切都和他说明白?跟他说:“那家店的老板是曾经诱拐我的男人,但我不认为那是诱拐。”是不是应该和亮君好好谈一谈?和亮君一起回老家的日程一再搁置,也许与我在这件事上与他产生的隔阂有关。
——还是算了吧,想想以前听你讲过真心话的朋友们都是什么表情。
另一个自己喃喃自语。
——他会不会理解你说的话,其实你很清楚答案吧?
每次自问,承载着我和亮君的天平都向着不安定的一方倾斜。
“今天,爸爸又打电话来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工作太忙,搪塞过去了。但奶奶好像一直想见见更纱呢。”
“是哦……嗯,关于这件事——”
我手里拿着豆腐,边切边说。
“哦,喝了酒就不用加汤料了,只加点葱吧。”
我刚刚才特意问过你——话到嘴边,又被我咽进肚里。我将切好的豆腐装在容器里收好,拿出葱,用刀细细切着,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回老家前,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
“关于我以前的那件事——”
心跳因紧张而加快。另一个自己在大喊住口。可若是将这件事放在一旁,就去考虑结婚这种人生大事,我根本做不到。
“那件事你不用担心啦,前阵子我跟父母说过了。”
我转过身,目光对上亮君含着笑意的双眼。
“我说你有过那么悲惨的遭遇,脸上却看不到悲伤,是个内心强大的女孩。还说比起工作你更重视家庭,会好好守护我们的家。我这样一说,爸爸就理解啦。”
“理解了?”
我并不觉得安心,心头反而涌起一丝逆反。“那么悲惨的遭遇”是怎样的遭遇呢?那件事虽然让人难过,却和世人想象的不同。比起工作,我真的更重视家庭吗?我真的会好好守护自己的家吗?这样的我,是真的我吗?
“我可没遭遇过你想象中的那些事。”
我不由得开口反驳。我不想把话题扯远,只好以此为突破口。
“是我自己跟去他家的。那个被当成犯人的大学生,待我非常温柔。他没对我做任何不正常的事,在他家比在当时照顾我的姨母家里舒服多了。真正对我做出过分行为的人……”
亮君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对我做出过分行为的人,其实是——”
“更纱。”
亮君叫着我的名字,打断了我。他用力将我抱住。
“我明白。你当时很害怕吧。”
他抚着我的后背,试图缓解我的情绪。
“我明白的。更纱没有被侵犯,犯人心眼还不坏。”
亮君不住地点头应和。
他的每一次应和,都像是在天平的另一端加了一颗小石子,让天平的倾斜越发明显。
从来都是如此,没有人听得懂我的话。透过名为同情的多余的滤镜,我只是单纯地笑笑,也会有人担心“她是不是在勉强自己”;仅仅是低下头,也会让人以为“她可能想到了以前的痛苦经历”,而被人小心翼翼地对待。读初中和高中时,朋友听完我的秘密也是一样。她们和亮君一样,一定都很善良。
大多数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弱小而顺从的受害者”的形象,而我一直被归为这类人群,是人们口中的“可怜人”。相应地,我一直很受大家的照顾。这个世界并不冷漠,相反,它充斥着无处宣泄的同情,快要让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