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有点扫兴哈。我们喝一杯就走好了。”
平光吐了吐舌头,试图缓和气氛。
我强忍着心中的悸动,偷偷往吧台看去。
——阿文。
——阿文。
——阿文。
店内光线昏暗,再加上刘海和眼镜的关系,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不可能认错。十五年过去了,阿文已经三十四岁,但乍看上去给人感觉竟然毫无变化,身子骨单薄到让旁人担心他体内是否真的有五脏六腑。他手长脚长,明明只是泡一杯咖啡,双手却仿佛在舞蹈。
“家内小姐。”
我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惊讶地望着我。
“你怎么了?我们叫你呢。”
“……啊,不好意思。”
我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吧台移开。
“这老板不错吧?”
平光把脸凑过来,低声说道。
“原来家内小姐喜欢那种类型的呀。”
她那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像是与我共享了什么秘密,让人不快。
“性格清淡、身材高挑的——所谓的‘盐系’?”
“不过看上去不太靠得住。我更喜欢man一点的。”
“那种男人现在不受欢迎啦,大家都喜欢不那么性感的,中性风格的。”
大家窃窃私语的时候,咖啡端上来了。
我没有加入她们的对话,静静地抿了一口阿文做的咖啡。
味道纯正至极,苦与甜沿着准确的路线攀上味蕾。
——啊,是阿文。
我调动全部的感官,细细感受阿文的味道。
那天晚上,我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家。
“你愿意留下来加班?谢谢。安西说七点能过来,好像是孩子受伤了。她们是单亲家庭,真不容易啊。”
店长话说到一半,手机响了,好像是总公司打过来的。“那就拜托你了——”他一连对我鞠了好几个躬,闪身进了员工间。虽说是店长,他却总是对谁都卑躬屈膝,所以大家才更加心安理得地随意休假。
“今天要加班,大概到九点结束。”
“饭我回去之后做。”
我给亮君发了消息,没等他回复就急着把手机扔到柜子里上了锁。最近我的确经常加班,也习惯了借此扯谎。
阿文的店是纯粹的咖啡厅,不提供酒精饮料,只卖咖啡,却从晚上八点才开门,第二天清早五点关张,营业时间几乎和酒吧一样。下午四点下班的话,我也无处打发咖啡厅开门前的时间。
“家内小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七点过了半小时,安西才来。她二十五六岁,是单亲妈妈,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安西白天好像在运输公司做小时工,负责整理工作。她一头长发染成明亮的浅黄色,用金属发卡别在一起,发根处露出些黑色。
“没关系,也没有很忙。”
她的迟到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现在下班,刚好赶上咖啡厅八点开店——我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哇哦——”安西嘟囔道,“头一次见你笑。”
我有些疑惑。我自认平时一直是面带笑容的。
“尽管你总是强颜欢笑。”
安西说我经常一脸淡定。她似乎没有任何恶意。
“不光我一个人这样觉得,大家大概都有这样的感觉吧。”
“是吗?”
“是吧!”
安西有些莫名其妙地笑了。与此同时,有客人进店,于是我鞠了个躬:“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我请你喝茶赔罪吧。”安西说。我只是点了点头。
我一面在更衣室换衣服一面想——原来自己那点心思已经被大家看穿了啊。不过也无所谓,只要不盼着对方喜欢上自己,人际关系方面就几乎不会有什么烦心事。
我在离餐厅两站远的车站下车。咖啡厅远离聒噪的车站,在一栋老建筑的二层。我抬头望了望那小小的招牌“calico”。每次走到这里,我总会停下脚步。真的要进去吗?进去合适吗?可我每次都像在被海潮牵引着似的迈开双脚。
推开木门,我在能看见厨房的卡座坐下。
“欢迎光临。”
阿文将湿毛巾和水端到桌上。
“您要点什么?”
“要一号。”
阿文轻轻点头,走回厨房。饮品有三种混合咖啡,一号,二号,三号。小食只有坚果和甜甜圈两种。菜单简约至极,倒像是阿文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