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就直说,我马上挪到桌子那边去。”
我边说边掀开盖子,露出热腾腾的比萨,上面浇着融化的芝士。阿文吃惊地睁大了眼。看到他食指大动的样子,我开心极了,举起玻璃杯,想要和他干一杯。
“这是为了什么而干杯?”
“为了懒洋洋的周末。”
我直接模仿了妈妈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阿文似乎有些困惑,犹豫着将杯子凑了过来。杯中金黄色的泡沫噼里啪啦地炸开。
“对了,这样的时候,必须要看海蒂。”
我在租赁店的口袋里翻找,拿出《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海蒂》,这是和芝士最般配的动画片。我和阿文一边吃拉丝的芝士比萨,一边看海蒂。看海蒂的时候吃的芝士会加倍美味。这种情况要怎么形容呢?
“我吃饱了。接下来看哪个?”
“看一个和食物无关的。”
阿文把手撑在被子上回答。海蒂演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就改成了躺着看。比萨剩下一半多,沙拉和薯条晾在一旁,几乎没怎么动。我们都饱了,却还是慢吞吞地捏着它们。被饱腹感和懒惰支配的休息日,我就是为了这份满足才点外卖的。我的手沾着油,把遥控器按得油光锃亮。
“那就看这个吧。”
我将《真实罗曼史》装入碟机。
“更纱能看这类电影吗?”
妈妈抱怨过克里斯蒂安·史莱特
和帕特丽夏·阿奎特
可怜死了,喜欢塔伦蒂诺
的爸爸则为影片的结局扼腕,觉得他们死掉才完美。不过两人达成了一致,认为故事结局中男女主人公没有死,幸福地生活下去才更奇幻。影片中的腥风血雨、甜蜜的亲吻和白色羽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星期天看的电影。”
我躺在被窝里,手撑着脸,眼睛没有离开影片的画面。
到现在为止,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他们的事。但此刻,我满腹心事、头脑空空,而阿文就在身边。这里是安全地带,禁锢着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松绑。
“爸爸一年前死了,妈妈跟情人跑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生活。”
爸爸肚子里长了不好的东西,那东西一下子长得很大,杀掉了他。妈妈哭得像个婴儿。她日复一日地从白天大声哭到晚上,只不过送到嘴里的不是牛奶而是酒水。爸爸不在以后,家里变得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酒瓶也不再闪着宝贝般的光。
一天,我放学回来,家里多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有了恋人,妈妈终于不再哭了。这个男人也很温柔,但他不是爸爸。“你难道忘了爸爸吗?”我生气地问妈妈,妈妈紧紧地抱住我。
——我怎么可能忘了他呢?
那为什么要这样?
——就是因为忘不掉,太难过,才需要好吃的甜点。
妈妈说,恋人是甜点。听她这样说,我才恍然大悟。吃了冰激凌或巧克力,我的悲伤也会稍微减轻一点。“那爸爸也是甜点吗?”我问。“阿湊是米饭,少了就活不下去了。”说着,妈妈又哭了。她哭得太厉害,那之后,我就再也不问她关于爸爸的事了。
到后来,妈妈吃的甜点越来越多,几乎都是吃一口就随手扔掉。直到有一天,她说要出个门,便离开了这个家。那天,公寓楼下停着一辆深绿色的车,驾驶座上坐着的,不知道是第几号甜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毫无防备的我,在公寓的阳台上朝妈妈挥手,要她路上小心。她坐上车子。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妈妈拿着点心,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仍旧盯着屏幕。此刻,帕特丽夏·阿奎特饰演的阿拉巴马浑身是血,克里斯蒂安·史莱特饰演的克拉伦斯亲吻着她的额头,对她说:“你比电影明星还漂亮。”他对她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从今往后一切都会顺利,绝对会顺利。”幸福的阿拉巴马,就像爸爸还活着时的妈妈。
我没能成为维持妈妈生命所必需的米饭,我也不是能缓解她悲伤心情的点心。不仅如此,我还成了她最讨厌的“负担”。妈妈放下了她的负担。她是一个不会忍耐的人。
“姨母家跟我和爸爸妈妈以前生活的家不一样。不过没关系。”
我的嘴继续不受控制地开合,声音却渐渐低弱到只剩一丁点。
“可是姨母有一个读初二的儿子,他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