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至少有一个同胞,里厄大夫不能为他说话。那就是塔鲁有一天向里厄谈到的那个人,塔鲁说:“他惟一的真正罪行,就是从心底里赞成置儿童和成人于死地的那东西。其余的事我都能理解,但对这一点,我只能说不得不原谅他。”那人内心愚顽、孤独,此书以他为结束恰到好处。
当里厄大夫从喜庆喧闹的大街挤出来,正想转到格朗和柯塔尔居住的那条小街时,他被一道警戒线拦住了去路。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使这个街区显得格外寂静,里厄早已料到这种既偏僻又无闹声的状况。他出示了他的证件。
“不行,大夫,”警察说,“有个疯子在朝人群开枪。不过您得留下,您可能派上用场。”
这时,里厄看见格朗正朝他走过来。格朗也是一问三不知。有人不让他通过,他听说子弹是从他住的那幢楼房射出来的。从远处望过去,那幢房屋的正面正笼罩在没有热度的太阳的最后一道金色的霞光里。房屋周边是一片空旷的场地,一直伸展到对面的人行道。在街道中央,可以清楚看见一顶帽子和一块肮脏的布片。里厄和格朗远远望去,只见街的另一头也有一道警戒线,和挡住他们的这根绳子平行,有几个本街区的居民正在绳子后面匆匆走来走去。他们再仔细一看,又发现一些手持左轮手枪的警察蹲在这幢房屋对面一些楼房的大门内,而这幢房屋的所有窗户都关上了,只有三楼的一扇百叶窗似乎还半开着。街上一片沉寂,只能听到从城中心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刹那间,从那幢房屋对面的一幢楼房下面传来两声枪响,那扇半开的百叶窗立即破成碎片四处乱飞。接着又是一片沉寂。里厄在白天目睹了远处热闹非凡的场景之后,眼下的一幕于他似乎有点似梦非梦。
“那是柯塔尔的窗户!”格朗突然说道,看上去激动万分,“但柯塔尔早就不知去向了呀。”
里厄问警察:
“为什么开枪?”
“这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正在等汽车运来必要的装备,因为这人朝想进那幢房屋的所有人开枪,已经有一个警察被击中了。”
“那个人为什么开枪呢?”
“我不知道。当时大家正在街上玩儿,听见第一声枪响,谁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第二枪一响大伙儿就叫起来,有一个人受伤,其他人全逃了。是个疯子,就这么回事!”
再一次静下来时,一分一秒似乎都拖得很慢。突然,他们看见从街那头跑出来一条狗,那是好久以来里厄见到的第一条狗,一条脏兮兮的西班牙长毛猎狗,大概是主人们一直窝藏到现在才放出来的吧。只见它沿着墙根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前时犹豫片刻,然后蹲在地上,仰过头去咬跳蚤。警察吹了几声哨子唤它,它抬起头,然后下了决心,慢慢穿过街道去嗅那顶帽子。就在这一刻,从三楼传来一声枪响,只见那条狗像翻烙饼一般翻倒在地,爪子猛烈地晃动,最后侧身瘫在地上,浑身抽搐了很长时间。作为还击,从对面大门里射出五六发子弹,把那扇百叶窗打得粉碎。接着又恢复了平静。太阳更偏西了,夜影开始爬上柯塔尔的窗户。在里厄大夫身后传来轻轻的刹车声。
“他们来了!”警察说。
几个警察在他们背后下了车,手上拿着几条绳子、一个梯子、两个狭长的油布包。他们走进一条围绕这片房屋的小街,在格朗那幢房屋对面停下。片刻过后,大家与其说看见,不如说猜出那片楼房大门内有一些响动。接着,人们开始等待。那条狗已经不动弹了,它躺在一摊暗黑的液体里。
突然,一阵冲锋枪射击声从警察们占据的那排房屋里传出来。随着射击声,那扇仍然被瞄准的窗户不折不扣地彻底粉碎,从而露出一个大黑洞,但里厄和格朗从他们的位置辨不出黑洞里的任何东西。这边射击一停,从隔一幢楼的另一个角落又射出一排子弹。子弹显然已经进入那扇窗户,因为有一颗子弹已打下一块砖头的碎片。就在这一刹那,三名警察跑着穿过马路,冲进了大门。另外三名警察几乎同时冲了进去,射击戛然停止。大家又开始等待。从格朗那幢楼里远远传来两声爆炸声。接着是一片喧闹。只见一个穿衬衫的大喊大叫的矮小男人被人半抱着拖出楼房。全街紧闭的百叶窗奇迹般同时打开了,窗前站满了好奇的人,还有些人干脆走出大门,去封锁线后面挤来挤去。片刻之后,那矮小男人来到街道中央,脚终于着了地,胳膊仍然反剪着。他还在叫喊。一个警察走到他身边,稳、准、狠地给了他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