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严重到连朗斯道克情报资料局(搜集发布各种题材情报资料的机构)都在它播送的免费广播消息中宣称,仅在25日这一天中就收集并焚烧了六千二百三十一只死老鼠。这个数字使人们对眼下市内每天出现的情景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同时也加剧了大家的惊慌心情。在此之前,市民仅仅对那让人憎恶的偶然事件有所抱怨,如今却发现那既不能确定规模也不能揭示根源的现象具有某种威胁性。只有那个患哮喘病的西班牙老人还继续搓着手说了又说:“它们出洞了,它们出洞了!”言语间流露出老人特有的快乐。
4月28日,朗斯道克宣布已收集了约莫八千只老鼠,这时城里人的焦虑达到了顶点。人们要求采取彻底的措施,大家还对当局进行谴责,某些在海滨拥有房屋的人已在谈论准备迁往那边的事。可是到第二天,情报资料局宣布,鼠害现象已骤然停止,灭鼠处收集的死老鼠数目微不足道。这时全城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当天中午,里厄大夫刚把汽车停在他居住的大楼门前,就瞥见老门房正从大街的尽头走过来,他走路非常吃力,歪着脑袋,双臂和双腿叉开,活像牵线木偶。老人挽着一位教士的胳膊,大夫认出了那位教士,是帕纳鲁神甫。那是一位博学而活跃的耶稣会教士,有时和他碰面,他在城里众望所归,甚至在对宗教十分淡漠的人们当中也受到尊重。他等着他们俩。老米歇尔两眼发光,呼吸像吹哨一般嘘嘘作响。原来他感觉不大舒服,想出来散散步。但他的颈部、腋下和腹股沟疼得钻心,他被迫转身走回来,而且要帕纳鲁神甫扶扶他。
“有几个肿块,”他说,“没准儿是我干活时用力过猛了。”
大夫把胳膊伸出车门,用手指在米歇尔伸过来的脖子底部来回按了按。那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木头结节似的东西。
“去躺下来,量量体温,我下午再去看您。”
门房走了以后,里厄问帕纳鲁神甫对老鼠事件有什么看法。
“噢!”神甫说,“没准儿是一种瘟疫。”说话间,他的双眼在圆形眼镜后面露出了笑意。
午餐过后,里厄又看了看疗养院发来的通知他妻子已到达那里的电报,这时,电话铃响了。是他一个老病人打来的,这病人是市政府的职员,患主动脉狭窄症已经很长时间了。因为他穷,里厄一直为他义务治病。
“是我,”他说,“您还记得我吧。不过,这次是别人。您快点来一下。我邻居家出了点事。”
他说话气喘吁吁。里厄想到了门房,但决定随后再去看他。不一会儿他来到城外一个街区的菲代尔勃街上一幢低矮房屋的门前。进了门,他在阴凉而发臭的楼梯上碰到了约瑟夫·格朗,就是那个政府职员,他正好下楼来迎接大夫。此人大约五十来岁,黄色的小胡子,高个儿,有点驼背,窄肩膀,胳臂腿都很细。
“他现在好些了,”他来到里厄身边时说,“我原以为他完蛋了呢。”
他擤擤鼻涕。里厄在三楼也是最高一层楼上的左边门上看见用红粉笔写的字:“请进来,我上吊了。”
他们走进去。绳子从吊灯那里垂下来,放在下面的椅子已经翻倒,桌子被推到了屋角。绳子是垂在半空中的。
格朗说:“是我及时把他解了下来。”尽管他说的话很普通,却仿佛一直在字斟句酌,“我当时正好出门,出来便听见有响动。我一看见门上的字,怎么跟您说呢?我还以为是在开玩笑。但他哼了一声,声音怪怪的,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
他搔搔头,接着说:
“依我看,这种行动大概很痛苦。当然,我进去了。”
他俩推开一扇门,站在一间明亮而陈设十分简陋的房间门口。一个矮胖的男人躺在一张铜床上。他大声呼吸着,用充血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大夫停下脚步。在卧床的人呼吸的间歇里,他仿佛听到了老鼠在叫,但房屋角落里并没有什么动静。里厄朝床边走过去。这个人并非从很高的地方跌下来,也摔得不太意外,所以脊椎保持完好。当然,他感到有些窒息。也许需要做一次X射线摄影。大夫给他注射了一针樟脑油,说过几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谢谢大夫。”这人说,声音有点憋闷。
里厄问格朗是否报告了派出所,这位职员的神情显得有些窘迫。
“没有,”他说,“哦!没有。我当时考虑,最紧迫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