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发了电报。”里厄回答。
省长态度和蔼,但容易激动。
“各位先生,我们开会吧。”他说,“还需要把情况作扼要介绍吗?”
里沙尔认为没有必要。医生们都了解情况。现在的问题只是讨论该采取什么相应的措施。
“现在的问题,”老卡斯特尔不客气地说,“是要考虑那是不是鼠疫。”
有两三个医生叫了一声。其余的人似乎犹豫不决。至于省长,他惊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转身朝门那边看看,仿佛想核实房门是否真的阻止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到走廊上。里沙尔则表示,依他之见,不应当向恐慌让步,因为现在能够确认的,只是并发腹股沟肿大的高烧症,而无论在科学上抑或生活上,任何假设都是危险的。老卡斯特尔一直在平静地咬着自己上唇发黄的小胡须,这时抬起他明亮的眼睛看看里厄,然后把他和善的目光转向与会者,提请他们注意,说,他很清楚,那就是鼠疫,但,当然,要公开承认是鼠疫,就必定要采取毫不留情的措施。他明明知道,实际上,正是这点让他的同行们退缩,因此,为了让他们安心,他心甘情愿接受不是鼠疫的说法。省长激动起来,他宣称,无论如何,这样推理不是个好办法。
“关键,”卡斯特尔说,“不是这个推理方式好不好,而是它让人深思。”
见里厄没有开口,有人征求他的意见。
“那是一种伤寒性高烧,并伴随淋巴结炎和呕吐。我曾切开淋巴结,所以有可能送去化验。化验室确认肿块脓液里有鼠疫的粗短形杆菌。可是,为了更全面些,还应该告诉大家,细菌形状的某些特别变化与传统的描述不相吻合。”
里沙尔强调说,这一点使我们有理由不必马上作出结论,几天前已经开始做一系列化验,起码应该等这批化验的统计结果出来再说。
沉默片刻,里厄说:
“细菌能在三天之内引起脾肿大四倍,能使肠系膜淋巴结肿到橙子那么大,摸起来像浓稠的糊状物,这恰恰不容许我们再犹豫下去。各种传染源正在不断扩大。照疫病目前的传播速度,如果再不停止,就可能在两个月之内夺去城里一半居民的生命。因此,叫它鼠疫或增长热都无关紧要,惟一重要的是你们得阻止它夺去城里一半人的生命。”
里沙尔认为不应该把事情看得那么悲观,再说,这个病的传染性也还没有得到证实,他的几个病人的亲属都还健在。
“但别的病人亲属却有死亡的,”里厄提醒说,“当然,传染并不是绝对的,否则死亡数字就会无限增长,人口减少的速度就会快得惊人。不是悲观不悲观的问题,关键是要采取预防措施。”
此时,里沙尔考虑把当前的形势加以归纳,他提请大家注意,说如果这次疫病不能自动停止,为防止它蔓延,就必须采取法律规定的严厉的预防措施,要这样做,就应当公开承认那是鼠疫,但因尚不能绝对肯定那是鼠疫,所以还需要斟酌。
里厄坚持说道:
“问题不在于法律规定的措施是否严厉,而在于是否有必要采取那些措施以阻止一半市民送命。其余的事属于行政部门的职权范围,我们的体制恰巧规定要有一位省长来解决这些问题。”
“那当然,”省长说,“不过我需要你们正式认定那是鼠疫流行病。”
“即使我们不认定,这次疫病仍然会夺去本市一半人的生命。”里厄说。
里沙尔有点烦躁地插嘴道:
“事实是,我们这位同行相信那是鼠疫。他方才对症候群的描述就是明证。”
里厄回嘴说,他描述的不是症候群,而是他亲眼看见的情况。他看见的是腹股沟腺炎、斑点、谵语性高烧,以及它们引起的在四十八小时内的死亡。里沙尔先生是否可以肯定,不采取极严厉的预防措施,瘟疫也会停止蔓延,他是否能对此负责?
里沙尔迟疑了,他注视着里厄说:
“请对我说实话,您是否能肯定那是鼠疫?”
“您这个问题提得不对。要紧的不是推敲字眼,而是争取时间。”
省长说:
“您的意思也许是,即使算不上鼠疫,也应当采取鼠疫期间要求采取的严厉预防措施?”
“如果一定要我有什么意思,那就是您说的这点。”
医生们磋商着,里沙尔最后说:
“那么我们必须负起责任,把它当成鼠疫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