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酸汤旅馆的住客。我认识死者,他是那里的服务生。”
“他叫什么?”
“野口。我只知道他叫野口。”
警察朝远处一个同事招手,那个警察朝这边走来。
“你的姓名?”戴眼镜的警察问,一边和走过来的同事交换一下眼神。那个刚过来的警察走到漆马侧后方停下。这家伙相当高大,给人以压迫感。
“漆马。”
“中国人?”
“对,游客。”
“为什么你认为他是被枪打死的?”
漆马用余光看到,大个警察把手按在了枪套上。“嘿,等一等!”他举高双臂,“别误会,我也是警察!我认识死者,我怀疑他可能是被人枪杀,是因为旅馆有个客人,他有枪,野口和他发生过冲突,我只想提供一些线索……嘿,别碰我!”
问话的警察朝大个做了个手势,那家伙向后退一步,但依然保持警觉。
“有枪?”戴眼镜的警察紧张起来,“是什么样的冲突?”
“棉先生,”漆马说,“那客人叫棉先生……两天前,他在旅馆大堂对妻子动粗,被关进附近的派出所。你们可以去调查。”
“好吧,棉先生……”警察在本子上记下这个名字,“你接着说。”
“棉先生在旅馆虐待太太的时候野口正好在场,他上前阻止,两人发生了打斗。”
“死者曾和一个叫棉先生的男人发生争执,并发生殴斗。”警察重复道。
“野口还想偷走他的枪,但没有成功。”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野口自己告诉我的。”
警察看了一眼远处的尸体,“你认为,”他向后退了一步,盯着漆马运动裤的口袋,“野口的死和棉先生有关?但看上去,在这里发生的更像是个意外。”
“你觉得会有人蠢到把自己活活冻死在距离公路三百米的野外?在丧失意识之前,他不会呼救吗?”漆马情绪激动,“你们至少该去查查那支枪吧!如果棉先生是非法持枪,那么旅馆里的每个人,都会有危险。”
“那是什么?”
“一把刀。”
漆马把手伸进裤兜,身后的高个警察猛扑上来。
竹村,他听到戴眼镜的警察这么称呼袭击自己的人,那家伙动作极快。漆马感觉膝盖被狠狠踹一脚,他单膝跪倒在雪地上。那人没给他机会反抗,迅速扑到他身后,用膝盖压住他的背部,把他手臂反剪到背后,锁上手铐,脸压在雪上。他的脸像被针扎一样,同时怀疑手骨脱臼了。
戴眼镜的警察从他兜里搜出弹簧刀问:“你跑步的时候,总带着一把刀吗?”
“那是野口的。”漆马说完,闭上眼睛。
漆马坐在警车里,盯着走向旅馆正门的两名警察,丹下睦雄和竹村的背影。他能感觉到保暖内衣的后背被汗水浸湿。没想到,再次乘坐警车是这种情况。为了防止他逃跑,竹村拒绝为他解开手铐。
天已大亮,七八个小学生排队经过,他们好奇地看着警车里的漆马。带队的女老师让他们不要这样,孩子们于是一边回头张望,一边默默离开。
如果雄艳现在返回旅馆,看到他这副狼狈相,会不会嘲笑他?他认为她不会,相反,她会和警察据理力争,她会请来律师,与警察交涉,当她最终为他夺回自由,两人回到一个安全的私密空间,到那个时候,她才会告诉他,他永远失去她了。
他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他希望棉先生持枪这件事能引起警察的重视,一个虐待妻子,有暴力倾向还私藏枪支的男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危险人物。
昨天下午,从衣柜出来之后,鹈鹕告诉他,十年前,棉先生被诊断得了癌症,那年冬天,在滑雪小屋他其实是想结束生命的,但无论是她还是他自己,都无法最终帮他做到。于是,棉先生决定活下去。他的实际寿命比医生预计长了很多,但癌细胞一直在扩散,他越来越糟的脾气和野兽般的行为,都和病痛的折磨有关。
“你必须离开他。”漆马说,“野口,他想带你走。”
鹈鹕笑了:“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和跟棉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
漆马想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当然不能说。鹈鹕拉开庭院门,让他尽快离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低下头,又立刻抬起头说,“我劝你不要再这么想。但我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