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膝盖?”她问。
他没吭声,但一动又是“喀”一声。他绝望了。
“我们走吧,我已经订好机票了。”她说。
“我走不了。”
他回到床前,坐在她身边,用左手抚摸右手,右手抚摸左手,他的手指因为充血而膨胀。他相信雄艳此时一定和他一样,想到了拳击手。他获得了勇气,终于把野口十年前暗恋鹈鹕,如今又旧情复燃,并决心为她铤而走险的前前后后都讲给雄艳听,最后,是今天下午发生的惊险一幕。他说,当自己成功逃出1309房间,他四处找野口,可经理告诉他野口昨天就已经辞职离开了旅馆。“他还在。”漆马最后说,“在旅馆里,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
“你应该报警,”雄艳沉着地说,“他有枪。”
“要先找到野口。”
她紧紧抱住他,“报警吧,漆马,然后我们就走。”
他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他站起来,开始穿衣服。
“你干什么?”
“你说的对。我该去报警。派出所有个警察是野口的朋友,他会想办法找到他,必要的时候,他们有权搜查整个旅馆。”
“妈的!”雄艳坐起来,“你就是不肯承认吗?你在乎的根本不是野口……”他们都从没听过她发出过这样粗哑的噪音,突然她又像挨了一鞭子那样住了口。“漆马……”
她看着丈夫穿上大衣,打开门。
她冲过去,用身体把门撞上:“其实你不想要孩子对吗?”
他看着她,想说什么,可是雄艳已经知道答案了。她让到一旁。漆马立刻走出门去。
“砰”地一声之后,她站在玄关,站在寂静里。她曾经发誓,绝不让自己陷入眼前的这种局面,周围的一切正在坍塌,原本她认为干净、正确的一切,终于露出了本色。
12
林地里凸起的一块岩石下方有张蓝色防水布,防水布下有个柴堆。一把斧头弯立在木墩上,旁边是一把弹簧刀。漆马认出那把刀。
他环视四周,山林十分寂静。
积雪上有些脚印。男人的脚印。两个男人。一种很像他自己的。他踢了踢雪,跑鞋擦过某样东西,是个白色塑料袋。他蹲下身来,盯着它。塑料袋的把手曾被用力撕扯过——用这东西蒙住人的头,两分钟,足以致命。
他转身细看木墩,看着嵌在木头里的刀。刀柄是黄色的,很光滑。为什么野口的刀会在木墩上?他设想,一个穿着和自己同款跑鞋的男人,借夜色偷袭野口,试图用塑料袋把他闷死,野口反抗,扔出刀子,却抛错了方向。
是棉先生?
他站起来,在雪地上踩下一个脚印,再次比对。没错,“自己”确实来过这里。如果野口被发现在附近什么地方窒息而死,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自己。
昨晚他并没有报警。离开旅馆后,他来到最近的派出所。看着里面的灯光,意识到这么干并不明智。他步行十五分钟,或者更久,返回了旅馆。打开房门,雄艳已经不在里面,她的行李也全不见了。桌上有张机票,时间是后天晚上八点。
整个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应该出门去找她,向她道歉,请求宽恕,听从她的安排,等待飞机起飞,然后回到属于他们的简单生活里去,彻底结束这场混乱。
清晨时,他感到头昏脑涨,于是穿戴整齐,出去跑步。
受伤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他只跑了不到五公里就调头返回。一时心血来潮,他决定沿一条之前从未跑过的山路下山。山林间的积雪被人踩出一条步道,表明这并不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野口究竟在这条路上遭遇了什么?
他从木墩上抽出弹簧刀,收起刀刃,沿着那串可疑的脚印,追踪下去。
警察封锁了一片杉树林。树林中央是个半月形池塘,已经结冰。
几个晨练者,两男一女,站在警戒线外小声交谈着。尸体是他们发现的。远处山坡下停着辆警车。尸体在警戒线内十几米处,背靠大树。他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也许是一层霜冻。漆马第一眼没看出尸体是野口,但他认出那件军装大衣。
“他是被勒死的?”他走过去,问那个戴眼镜的警察。警察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摇摇头。
“枪打死的?”他又问。
警察抬起头来,“看样子是迷路之后被冻死的。真可怜,这里距下山的公路还有不到三百米。恐怕是因为昨晚的浓雾……对不起,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