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她被一个噩梦惊醒。睁开眼睛,她看到,远处没合拢的电脑发出暗淡的光,写字台似乎移动了位置,在旁边的墙角趴着一个黑影。
“漆马?你在干什么?”
她看到,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黑影确实是漆马,他正朝自己走过来。恍惚中,她看到的又不是漆马,而是一只浑身漆黑、长着巨大翅膀的大鸟。她想逃、想喊,却动弹不得。黑色大鸟走到床边,俯下身来,凑近她的脸,低声说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从噩梦中惊醒。
远处传来隆隆声响。窗外又在下雪了,而她知道,雷声和下雪很少同时发生。她翻个身,发现漆马在身边躺得好好的,大张着嘴巴,发出熟悉的鼾声。
她摸了摸他的脸,抱住他,哭了起来。
10
天色十分阴沉,整个城市靠海岸线的一侧全笼罩在铅灰色的午后薄雾之中。出租车司机猛一脚急刹,在码头邮局的台阶前把车停下。
“在那里。”司机指着海岸线方向。
唯一还停泊在海湾的那艘渔船上,野口正高高举起一只手。他穿着一件墨绿色仿美式军装大衣,和那个熟悉的旅馆服务生简直判若两人。在他身后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被棉先生推下海的倒霉船长,另一个是他的船员。在出租车引擎的轰鸣声中,漆马迈步朝他们走去。十五分钟前,野口打电话请他来这里见面,没解释原因,但替他叫好了出租车。船上,三个男人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漆马,身体随渔船起伏上下晃动。
漆马朝远处的阴郁海面看了一眼,跳上甲板。
“抱歉,麻烦您跑这一趟。”野口用力和他握手,随后指着那两人介绍说,“这位是红丸号的船长寺川千吉,这是他的船员,坂本村。”
两个渔夫分别上前和漆马握了握手。他们好像并不喜欢这种礼节,漆马感觉他们的手都异常粗糙冰冷,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样。
“请您来是想确认一件事,”野口抹去脸上的笑容,“昨天在这里,被人从船上掳走的女人,是不是鹈鹕?”
漆马看着他,点点头。
“怎么样,没错吧!”坂本村立刻大声说道,“那个混蛋!我坂本是绝不会让他舒舒服服离开别府的。”
“你想干什么!”船长面色阴沉,头和肩膀都在抖动,“想让他也尝尝别府海水的滋味?然后让我女儿每个月去监狱看你一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野口拍拍坂本村的肩膀:“放心,都交给我。”他准备下船。
坂本一把抓住他说:“你想自己去解决?这可不行,这已经不是你和那个女人的事了,这件事关系到我和船长的声誉,那个混蛋必须当面向我们道歉!”
“够了!”船长用力推开坂本,“去解缆绳,今天是出海的日子,我们已经迟了。”
漆马和野口站在码头上目送红丸号开足马力,颠簸远去。野口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放在嘴上,还没点燃,就被风吹跑了。
两人走到矮墙前。被刷成淡蓝色的砖墙内是吉利海鲜工厂巨大的一号冷库,沿着斜坡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工厂大门,那里站着一个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卫,正在看着他们。
漆马从烟盒里拍出两根烟,递一根给野口,帮他点燃。
野口深深吸入一口烟,将烟雾吹散在风里:“我的警察朋友告诉我,他们最晚可以扣留他到今天中午。”
“你想干什么?”
“我想去你房间喝杯茶,可以吗?”
漆马打开水龙头,接了半壶冷水,对着客厅大声问:“想喝什么,日本茶还是中国茶?”没有任何回应。他走进客厅,发现野口站在庭院里,背对他,正在看那个无头的雪人。他突然醒悟,这家伙不是来喝茶的,他是想通过庭院潜到隔壁房间去。他是冲那把枪来的。
“我得进去是不是?我得进去。”野口喃喃自语,眼里透着狂热,“在他们回来之前,”他看着漆马,“我有半个小时。足够了。”
“不行。”漆马摇头,却突然对他充满同情,不止是同情,这个锱铢必较的贪财鬼,被女人厌恶惯了的男人,却先他一步跑来逞英雄,而且无所畏惧。
“帮我一把。”野口满脸堆笑,“如果你实在不安,等我带她走了,你就报警。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的。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不,”漆马说,“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