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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过愤怒的海(74)

作者:老晃

他不敢看她,窘迫地问:“为什么笑?”

“你知道这里是女宾区吗?”她说。

回到房间已是深夜一点,雄艳不在床上,她哪也没在。她没回来。

漆马感觉自己喝的并不多,完全没理由醉成这样。是她先离开的,他记得,她上岸后抖了抖身上的水。见鬼,她太像杜丽了。他想在淋浴房中自慰,结果却吐了一地。

恍惚之间,他想起,鹈鹕上岸时他看到她腿上似乎有鞭痕,或是捆绑后的痕迹。他回到床上,躺了一个小时,感到十分恐惧。尽管这种恐惧他早已习以为常,每天早晨一醒来就会感受到,被追捕,被揭穿……可现在又多了一种恐惧: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看到了那些东西,还是,酒精作用下的幻觉?

他又看到自己在狂殴拳击手。

他想把他活活打死。他不止一次这么想过。这种想象让他呼吸不畅,舌头越来越僵硬,几乎要窒息,他赶紧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调整呼吸,这是擒拿格斗考试前一个朋友教他的。

那时他结婚刚满一年,在警校教书,因为常喝酒,体格虚弱。在更衣室,那些学生比他更紧张,这场考核,他们要拿擒拿格斗的成绩,而他只是被拜托别专业的讲师,趁机和他们比划两下罢了。学生们分成两组,侦查和缉毒一组,经侦一组,大约每隔十五分钟,每组就有个人走出去,走到大厅里,前一个返回。他们互相击掌,开玩笑要把对方揍出屎。这门课比他教的纯理论更能彰显男子气概,在警校里更受重视。在他之前,有个学生给抬了出来,是被一个赫赫有名的特警专业优秀学生打倒的。他看了手脚发冷,很想放弃。

和雄艳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很糟,因为开了个很坏的头,但雄艳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他为什么从警察岗位下来,教书了还非要找学生练格斗,当然更一无所知。

学生们都考完了,朋友安排了个中等偏上水平的和他打。朋友帮他缠绷带,检查护齿,最后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玩命打!揍出屎!”朋友说,“我来当裁判。”

然后他就不顾死活地打上了。他转圈,对方防卫,他挥拳猛打,对方左右躲闪。他生怕雄艳在下面乱喊,但他记得,整个过程她一声没吭。上场不到半分钟,他就忘光了所有技巧和招式。他懵了,只顾劈头盖脸地出拳,左勾拳不断砸向对方。对手黑黑的,瘦瘦的,缉毒的学生,被他的狂乱吓住了,出拳也毫无章法。第一回合结束时,他的心脏要爆了,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舌尖,在反复舔牙齿和上颚的腥味。到了第二回合,他连一拳也打不出去,丧失了意志。

终于结束了,裁判举起学生的手,他的另一只手则在不住地擦拭鼻血,困惑地盯着漆马。

当漆马最后回到更衣室时,感觉自己像被拆解机器挤扁的报废汽车,每个部分都变了形。半夜,他孤零零和雄艳坐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诊所里,雄艳一边收拾纱布一边低声说:“你差点就要赢了。”

他翻身趴在床上,闭上眼睛。

他梦见了雪崩。

5

深夜两点多雄艳才从KTV脱身。衬衫被泼了红酒,袖口有颗纽扣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是带着一肚子恼怒和难堪走的,同时在为自己的软弱生气。岛田亲自开车把她送回旅馆,一路上不停地向她道歉。谁也没料到,平日一本正经的山崎,醉酒之后竟会变成那样。

回到房间,萦绕心头的恶心感丝毫没能缓解,一进门她就看到漆马整个人斜趴在床上,衣服也没脱,正在浑浊的酒气中酣然大睡。她花了很大力气才帮他把鞋和外套脱掉,其间他鼾声不断,声音像在锯木头。

浴室里有呕吐物的恶臭,烦得她连澡也没洗成。

才早上六点她就从噩梦中醒来,感觉胃部刺痛。漆马也醒了,神志不大清醒,却疯了似的非要做爱。她压抑住恶心,挣扎,推他,踢他。他突然哭出声来。

“你怎么啦?”她把他抱在胸口。

“我开始写了。”

“我知道。”

“我老想起看守所那个男孩。”

“他是坏人。”

“他问我,会出现在我的小说里吗?”他目光呆滞,“我为什么要写小说?你说那有用……可我觉得,真实的世界在地下,洞穴,暗流,时间徘徊不前,女人受虐,男人互相残杀……”他一边流泪一边吻她的眼睛和鼻子。“别动,”他说,“和我待会儿。”

他对她毫无顾忌地表达从未有过的依赖,浑浊的嘴巴不断说着这些混乱的、过度伤感的话,而她在他怀中扭来扭去,感到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