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回来了，她喊他，可他没有反应。他听力不太好，有一只耳朵几乎全聋。
没想到客厅是冷飕飕的。她忍不住大叫，跳到床上。可看到他用力关闭推拉门的结实背影，她又立刻从床上跳下，跑过去，抱住他。
她的身体需要他，现在就要。最近总是这样。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用行动回应了她。她就喜欢他这样。
在他去洗澡的时候，她吹干头发，走到院子里抽了根烟。他一回来就关灯上床，看上去筋疲力尽。她回到床上，对他发出轻声呼唤，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的拥抱中慢慢发出均匀的鼾声。
这样的夜晚，无论重复多少次，她都不会感到厌倦。
2
早上出门时，雄艳还在熟睡。
清晨长跑这个习惯，多年来漆马基本风雨无阻。到别府之后，很快他就发现了两条很棒的慢跑线路，一条是从旅馆的正门出发，沿观景大道一直到海边，再沿海滨步道抵达摄政王灯塔，然后折返；另一条是从旅馆后门出发，穿过果树巷到达温泉关，然后进山。两条线路的长度都在十公里左右，但跑山地因为有坡度，难度大得多。他喜欢有点难度。
上山公路早在凌晨时就被清雪车清扫完毕，此刻，潮湿的柏油路面呈现迷人的深黑色，寒冷新鲜的空气更是沁人心脾。跑了差不多两公里左右，他开始出汗。接下来是一段碎石上坡路段，没有路灯，他这才注意到云层很低，天色阴沉异常。
他放慢速度，补充一点水，决定今天跑十五公里。
半小时后，计步器提示他已经跑了八公里。他并不感到疲惫，相反十分兴奋。周围是不知名的群山，天色依然昏暗。柏油路已到尽头，接下来是覆盖积雪的砂石路。在这里掉头刚刚好，可他感觉体力仍十分充沛，就继续跑下去，结果却发现了雪地跑的妙处——跑鞋踩在雪地上，会咯吱咯吱响。一公里后，他意识到五厘米厚的积雪对体力的消耗实在太大，于是放慢脚步，直到最后停住。他想撒尿。
他松开运动裤，试着在雪地上写字。
才进行到一半，背后突然响起一片喧哗，感觉就像是有人贴近他的耳朵用力将一张报纸揉碎。一股劲风卷起地面的雪。
几秒钟后，周围恢复了平静。他睁开双眼。
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也没有风，树木全静止不动。接着，他看到了那个让他害怕的东西——雪地上，在他脚印的旁边，有另一行脚印。
他清楚记得，一路跑来，雪地绝对是完整的。
难道，有个人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他，十秒钟前又凭空消失了？
脚印一直延续到距他一米远的地方，也就是说，在消失之前，他就站在他身后，伸手就能够到他的肩膀。
汗湿的运动服瞬间变得冰冷。他掏出手机，朝脚印走过去。他已经想好要从哪些角度，拍下哪些细节。
一束强光照射过来，双眼刺痛。从山坡上开过来一辆白色小货车，司机摁了两下喇叭，迫使他让开路心。他向后闪开，心里有些愤怒。
货车放慢速度，在他面前停下。司机摇下车窗，摘掉棒球帽露出圆圆的光头，问他：“搭车吗？年轻人。”
漆马一言不发，木然地摇头。他直挺挺站在雪地上，眼望着司机，眨也不眨。司机压低帽檐，冲他双掌合十：“祝你好运。”
竟然是个和尚。
和尚轻踩油门，货车从他面前开过。漆马看到，车上拉的是油漆剥落的旧门板。他猛然想起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雪地上，他和“那东西”的脚印被碾成两道整齐的车辙。
“会不会是只大鸟？一只，”雄艳展开双臂，表情夸张地说，“超级大的鸟。”小巧的金耳环晃动一闪，她把餐叉上半个煮鸡蛋送到他嘴边。
“不要了。”漆马说。
“好吧。”她拿起勺子，把碟子里的蛋黄捣碎，倒上一点酱汁，开始吃她的午饭。“说真的，你是不是吓得要死？”她笑眯眯地说，心情愉快，“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一到日本就遇上灵异事件，你的新小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盯着她的嘴巴，可耳朵没在听。一分钟后，他从桌上拿起手机看了看：“你是不是该走了？”
“来得及。”
她往椅背上靠了靠，越过隔壁桌客人，朝餐厅大门的方向张望。车还没到。岛田会来接她，今天，他们要到山崎的办事处去，就版权合约进行第一次正式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