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鲸鱼。”小山说,“几年前,维京女王号在鲸群中的一只母鲸身上装了GPS,为的是观察鲸群迁徙。当我们在错误的方向上苦苦寻找的时候,他们发现,鲸群活动十分反常,往年在这个季节它们会向北方移动,这次却径直向南。”他擦掉眼泪,继续说:“船长,是他最先想到的,想到我们应该追踪鲸群,我们才调转方向……”
杨炼紧紧攥着漂流瓶,回头看着那块小得可怜的浮冰。有一刹那,他好像看到庄列松正在努力爬上它。“他,他在那儿!”
可是,船员们什么也没看到,冰面上什么也没有。此时,一头鲸奋力跃出水面,用它巨大的身体,拍碎了最后那一小块浮冰。
21
在溺死之前我清晰地看到杨炼脸上的表情,他还是个孩子,妈的。
我终于听见一切都沉寂下来,一股暖意闪电般击中我的脊髓,我想起她进厨房前最后的那句话:“不够好,相信我。”我想笑,真的很有意思。
我听见轮船的汽笛声,就在耳边。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这种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曾经孤单一人,而现在终于可以沉入海底,和一些人重逢。他们曾像没有射中靶子的竹箭,飞到另一个时空,和我天人永隔。现在,我将游过沉船、礁石和海草,与他们相见。
已经不冷了。
你们在那里吗?你们是不是在等我?
忘记说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在死亡还是活着这个局里,从来都是我在操纵整个游戏。你们要听清楚。
鹈鹕小姐
1
当他离开鸟寺时,雪明显下大了。
空气里有烧干草的味道。他摇摇晃晃往前走,感觉酒劲正上来。小街倾斜有些坡度,尽头的山丘上依稀闪着灯光。隐约传来的声音像寺院的暮鼓,却又不是。当意识到那是背后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老板娘的儿子竹村正举着他的手机。
男孩冲过来,刚把手机塞在他手上就立刻后退,警惕地望着他。漆马笑起来,对着天空喷出一团酒气,大张嘴巴,吞掉几片雪花。
“しろうと!”男孩冲他吐吐舌头,转身就跑。
他一直看着男孩跑回了鸟寺。两个年老的日本男人走出来,站在屋檐下。简直像江户时代。是个好地方,别府。雄艳说得没错,这地方,早就该来。
他决定绕道去趟狼舍,去看看他们说的那只狼。
几天前山上下来一只狼,大家都在谈论它。据说它趁夜色溜进马廊袭击了一匹母马,又说它被马踢伤,现在被关在笼子里。
不是典型的日本狼,很高大。当漆马靠近时,它露出牙齿,眼睛一直盯着他。确实受了伤,左肩有块木屑嵌在里面,沾有血和泥土。他从墙上抽出一根绳子,做成套圈,然后从水桶里捡起粗树枝,再次靠近铁笼。狼向后退到里面,嘴巴大张,发出吓人的威胁声。他蹲在地上,把树枝竖在面前,双手握着,就这样和狼对峙了好长时间。
等他站起来,狼立刻站直,两肋仍不停起伏。过了一会儿,它突然低下头——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把手伸进笼子,迅速扔出套绳,可是用力太猛,套圈飞过狼头,落在了地上。他猜这下狼肯定会撕咬绳子,但它并没有。
狼退后一步,冲他龇起尖利的牙。
漆马慢慢拉动绳子。当他把绳子全部收回到手上,狼似乎松了口气,又卧下来。
他重新做了个小一点的套圈,又走上前去。这次他没有犹豫,立刻扔出套圈,但狼一抖耳朵,闪身躲过。他又试了两三次,最后那下正好套在狼的脖子上,他立刻收紧绳子。狼立起后腿,扭动身躯,发出嚎叫声。
他后撤几步,用力把狼拉倒。它狂扭着身躯,把头剧烈向两边猛甩,想挣脱。他只好再把它拽倒。狼不住挣扎,不一会儿,似乎筋疲力尽,躺在地上,喘着气。它看着漆马,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看着别处。
漆马把绳头抛向笼子顶部,待垂下来时,立刻抓住。他慢慢蹲下,捡起树枝,然后打开笼子,走了进去。他一边小心收紧绳子,一边向狼靠近。当狼向他扑来时,他猛地收绳,趁狼嘴巴大张,一下子把树枝塞进它嘴里。狼弓起身子,扭着头,想把树枝吐掉。
他把绳子完全收紧,使狼无法靠近。狼虽然窒息,可还是一副狂野的样子,而他迅速把绳头做出一个活结,突然上前套在狼的口鼻突出部上,用力再收紧。他狠狠抓住它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将绳子在它颌骨外绕了三圈,然后一个箭步跨在狼的身上。狼被夹在他两腿之间,绝望地吸着气,又抬眼看了他一下,但气焰已经衰落下去,最后,无奈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