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渐渐凝固。赢得领地的大鸟在鲸背上匍匐下来,准备睡觉。庄列松小心向它靠近。在距离鲸鱼十五米远的地方,他停下来,抽出手电筒,这是他有把握击中目标又不会惊动它的距离。他手臂用力向后一挥,正准备投掷,却听到背后小海鸟尖叫着飞起来。大鸟瞬间警醒,张开双翅,朝上空飞起。它飞得比刚才更高,庄列松失去了机会。
两只鸟都飞走了。它们一前一后,朝着西南方向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夕阳晚照的海面上。
“你连鸟也不放过。”不知什么时候,杨炼出现在帐篷边上,他靠船桨支撑着地面。他的眼窝呈吓人的黑褐色,庄列松却很高兴。
“你醒啦。”
杨炼踉踉跄跄走到鲸鱼面前,夕阳在它背上涂上了一层均匀的金黄色。
“有一头鲸,”杨炼望着这一幕,轻声说,“52赫兹鲸,美国海军从八十年代开始向科学家们转交他们监听到的鲸类歌声,他们本来是为了监听前苏联的潜艇,科学家分析录音信号,发现有一头鲸的声音频率远超出其他鲸类……”
“Alice。”
“什么?”
“Alice,”庄列松说,“那头鲸叫Alice。”
“我老是想不明白,”杨炼说着将视线从鲸鱼尸体上移开,移向远处的海面,“它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其他鲸鱼还是锲而不舍地追随它,就在刚才,我想通了……”他盯住庄列松的眼睛,“那群鲸里,有一头是它的母亲。”
“你童话故事看多了。”庄列松朝帐篷走去。
“你从不内疚,对吗?”杨炼大声问。
庄列松站住了,但没有转身。
“我要是死了,你内疚不内疚?”杨炼又问,声音小了许多。
庄列松转过身,看着看,嘴巴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天直到晚上,他没有再和杨炼说话。杨炼还是什么也没吃。
第二天早上,空气十分清冷。期待的降雪依然没有到来,庄列松没起床,一直待在睡袋里。上午十点,他被一阵怪声惊醒。一阵嘶嘶声,然后是低沉而含混的咆哮,接着他听到杨炼在外面破口大骂,他在骂那些鸟,骂它们不光吃鲸鱼,还在上面拉屎。
庄列松走出帐篷,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且大喜。一大群海鸟,它们都在鲸鱼身上,正在尽情享用着鲸肉大餐。他立刻返回帐篷,找出手电筒。杨炼回来了,抓起一条毛毯又冲出去。他挥舞着毛毯朝鸟群跑去,喉咙沙哑,却在拼命大喊大叫。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赶不走那些鸟,它们飞起后很快就又成群落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杨炼一次次的驱赶虽然没能吓走贪婪的海鸟,却让它们渐渐放松了警惕。
庄列松拎着手电筒,朝鲸鱼走去。十分钟后,他成功打下一只海鸟。受伤的海鸟扑扇着翅膀在冰上折腾,手电筒打断了它左边的翅膀。庄列松冲过去,一把抓住它的右脚,海鸟扭头拼命啄他,他手指一阵剧痛,一松懈它就飞走了。海鸟落在不远处,继续扑腾,庄列松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这次他一把抓住它脖子,另一只手攥住它的腿。海鸟凄厉地叫着,拼命反抗。庄列松把胳膊用力伸直,避免它啄到自己的眼睛,接着猛一用力,扭断了它的脖子。
五十分钟后,他们吃光了第一份鸟肉。庄列松在锅里重新加上水,走出帐篷,开始正式打猎。
他们一口气又打下四只海鸟,没死的两只被绑在帐篷里,死掉的拔毛,去除内脏,冻在帐篷后面的雪窝里。幸存的海鸟终于学乖了,现在,不管是谁走出帐篷它们都会立刻从鲸鱼身上飞走,飞到几十米开外的冰面上,瞪着他们,发出凄厉的尖叫。接下来,要想再抓住它们中的任何一只都非常困难,但是,只要它们还想吃肉,就一定会回来。
果然,当夜幕来临时,鸟群开始向鲸鱼发动偷袭。
在漆黑一片满是窟窿的冰面上捕鸟,极其危险,但他们迫切需要新鲜肉食。晚饭时,他们又吃掉一只海鸟,感到身心十分满足。
庄列松决定采取声东击西战术,他让杨炼从正面吸引鸟群,自己慢慢绕到鲸鱼背后,伺机发动突袭。他先朝东走了三十米,借助夜色,在冰面上潜行。他用手电筒小心照射冰面,以免掉进冰窟窿。那些鸟毫无防备,全聚在鲸鱼背上,不时对站在帐篷边上的杨炼尖叫几声。冰面太滑,庄列松连摔几跤,其中一次为了避免手电脱手,情急之下他只好用左手撑住冰面,尚未坏死的小指和无名指传来剧痛。他咒骂一句,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