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陨石被带进会面室。
第一眼戴震有些吃惊,他比照片显得高大,但很苍老,和他印象不符。不过,金陨石看他的样子倒像是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他一坐下,戴震就直截了当。
“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第一,李苗苗有没有向你承认是他杀了你女儿?第二,你杀了李苗苗,尸体藏在哪儿?”
“我没杀他。”老金反应平淡。
“当时究竟什么情况?说说吧。”戴震把烟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见老金不想开口,他又继续说:“我知道,他朝你开了枪,而且打中了。悬崖上的血迹是你的。”
“你就是那个一直在追捕我的警察?”
“先回答问题。”
老金看着桌上的烟。戴震抽出一根,递给他。
“他确实朝我开了枪,”老金把烟接过来,拿在手上,“锁骨下面打穿了,但后坐力把他震翻了,我跑过去想抓住他,结果也掉了下去。”
“你是要救他?”
“我想宰了他。”老金回答很干脆。
戴震拿起打火机,打着火,朝他伸过去:“你不想他死得太容易?”老金摆摆手:“其实我已经把烟戒了。”
戴震熄灭打火机,在手里转动两下,放在桌上,说:“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动用了不少人力,差不多把整个林场都翻遍了,包括河下游全都拉网搜索过,但找不到尸体。你找了多久?”
“记不清了。”
“你觉得,从十五米高的悬崖掉下去,他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摔死,也会淹死。他不会游泳。”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戴震抓住这个破绽。
老金想了想。想了半分钟。“好吧,”他抬起头,看着戴震说,“落水之后,我确实看到他还没死,他挣扎的样子是个不会水的。我朝他游过去,可水流太急,天又黑,最后我没能抓住他。天亮后我就走了。情况就是这样。”
“所以你两次试图救他,悬崖上,还有在河里。为什么?”
“有件事我还没弄清楚。”
“什么事?”戴震问,他发现自己离想要的答案越来越近了,有些兴奋,但老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好继续问:“你说你没有杀人,相反,你被枪击,所以其实你才是受害者,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老金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如果我能证明他就是凶手,你能怎么样?”
“抓人,这毫无疑问。”
老金摇摇头,把身体向后靠去:“那你怎么跟你这位朋友交代?”
戴震一阵窝火。他也闻到了,门外飘进来的是李烈的雪茄味。他很想走出去,让人把李烈带走,找个房间把他关起来,可他不想中断谈话节奏,他发现金陨石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看不出他到底杀没杀人。
“我是个缉毒警,”他看着老金,富有诚意地说,“干缉毒十八年,朋友确实很多,可他不能算。跟我说实话吧老金,你还想憋到什么时候?”
老金看着他,目光十分平静,但一言不发。
戴震很懊恼,他生李烈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他觉得老金不会再开口了。没办法,他只好拿出吕宋纸袋,放在桌上,双手按在上面。他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里面的材料拿出来,让老金看一看。里面有凶案现场的照片。这不是人该干的事,他在犹豫。
“要是你见过李苗苗你就知道了,”老金突然开口说,“我女儿,是不会爱上那样一个男孩的。她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她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对我来说是个谜。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当时,我问过李苗苗为什么杀人,他告诉我,说我女儿一直活得不开心,和他一起的时候有时是高兴的……我相信他说的有一部分是真话。”
“所以当时你其实已经放弃要杀他了?”戴震谨慎地问。
“我还是想杀他。”
戴震沉默了一下,问:“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放过自己?”
“失去女儿的父亲都会内疚。”老金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打着,看那团火苗,“世界最好的一面被毁灭,愤怒照出你的本来面目。别笑,这是一本漫画的第一句,我觉得是写给我的。后来我一直想,我是什么时候没了女儿的?”他点燃手里的烟,深深吸了一口:“不是她断气的时候,不是我见到尸体的那个时候,甚至不是我把她送去日本那时候,是在更早,发生在我作为父亲,再也没能在她心里提供安全感的那一刻。大概因为这个,她才会让自己轻易接受一个像李苗苗这样的白痴。那个时候,任何一个男人在她生命中出现,她应该都会义无反顾……你有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