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走过来,打断他的思绪说:“要是到最后都找不到苗苗,能不能给他定罪?”
“你凭什么觉得李苗苗已经死了?”
“不杀我儿子,他是不会罢休的。”
戴震想了想,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他:“杀害金厉娜的,是不是李苗苗?”
李烈把脸转过去,没说话。戴震从身后拽过背包,解开搭扣,抽出一个吕宋纸文件袋,拍了拍说:“这是东京传过来的材料,有大量证据表明……”
“什么证据!”李烈打断他,伸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又赶紧抓住缆绳,“你宁可相信日本人,也不信我?”
“你不想看看这些材料吗?我可以破例让你看一下。”
“不想!”
“你应该看一看。”
“听着,项局告诉我,如果我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你。”
“是他亲口跟你说的?”
“当然。”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你可能不会喜欢他,这不要紧,这个人做什么都有两下子,事情到了他手上,没有做得不漂亮的。”
戴震把文件袋塞回包里。“船老大说的没错,”他朝船舱走去,“这种坏天气,真不该站在船头。”
“我和你们项局……”李烈大声说,一阵海浪袭来,淹没了他的话。船身剧烈摇荡,他不得不双手抓住那根缆绳,才没有摔倒。
戴震回头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和老项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但你最好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明白吗?”
“你们不是警校同学吗?他说你靠得住。”
“项局的话看怎么理解,我这人,说话做事都不漂亮。何止不漂亮,简直是难看。”
黎明时分,渔船抵达向风岛北岸码头。此时雪已经停了,乌云被北风吹散,太阳跃出海面。铅灰色的大海逐渐恢复蔚蓝,裹挟着白色浪尖冲向海滩上的冻土。海湾里,沿海岸线停泊着大大小小几十艘渔船。码头上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察,在他身后停着看守所派来接他们的吉普车。李烈一上岸就钻进车里,整个人冻得直哆嗦。
戴震没有上车,他走到高处,看着这个岛。
强烈的海风把这里的积雪吹得一干二净。远处的海岬矗立着一座白色灯塔,此外,周边再没有其他建筑。码头的尽头,人们在装板条箱,冷冽的空气里有浓重的咸腥味。那个来接他们的狱警走过来。戴震和他握了握手。“金陨石是怎么越狱的?”他问。
“不知道。”狱警摇头,想了想又说,“他当过兵,是侦察兵,好像还立过功。”
“那就是到现在都还没交代?”
狱警点头:“所长亲自找他谈,谈了三次,不肯说。”他压低声,“说实话,我觉得这挺好理解,毕竟,他女儿确实死得有点惨。”
“说什么呢?”
“别见怪,小地方人,觉悟低。”
戴震没有真在生气,他拿出烟来,试了几次才点着,说:“看守所有个安全漏洞,这个漏洞只有金陨石知道,你们就不怕他再跑?”
“不怕。他是投案自首的,你不知道吗?”
“自首?”戴震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操,三个月前他就自首了,你们到现在才想起通知我们?行,你不用说了,你们看守所就跟这个岛一样,四面漏风。”
投案自首,这怎么可能?戴震突然觉得这次向风岛之行他是来对了。这个案子他一直是这么想的:李苗苗在日本杀了金厉娜,金陨石追到大连寻仇,李烈和前妻把儿子藏在豺岭林场,金陨石找到李苗苗的时候,李苗苗企图杀他灭口,结果两人双双坠下悬崖。他原本以为,金陨石一定是暗中潜回向风岛并意外落网,因为按正常逻辑,如果李苗苗没死,他绝不可能去自首。一个女儿惨死的父亲,一心想复仇,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主动自首——这意味着,李苗苗已经被他杀了。
他办过很多案子,然而这是第一次,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向风岛看守所并非四面漏风,它非常小,看管却十分严密。
会面室在看守所的最东端,透过狭小的气窗,能听到外面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戴震决定单独见金陨石,必要的时候才会让李烈出现——李烈很可能会让金陨石露出某种破绽,但他不希望用到这种手段。事实上,对于不得不带李烈一起到向风岛来,他心里是极其反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