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他手指肚扣动,子弹就会从老金胸口进入,穿过胸腔,从另一端飞出,击碎挂在墙上的画框。三个人都很清楚。
“妈妈你让开!”
景岚用身体挡住老金:“老金,请你相信,我也是个母亲,发生这种事,我所承受的痛苦一点不比你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宽恕我们……神会惩罚他。”
老金点点头:“我不信神,要是有神就没这回事了,我信法庭和监狱。”景岚牙关紧咬:“你不会真把他交给警察的,对吧?你就是不肯给我们一条活路是吗?好。”她点点头,朝李苗苗伸出手,“把枪给妈妈。”
老金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猛地朝李苗苗扑过去。李苗苗慌了,突然向右歪了两步。“轰”的一声,子弹擦着老金左肩打在他身后的墙上,墙被轰出一个洞。
景岚的一只耳朵被打飞了。她根本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右边脸整个发麻,她下意识摸了一把,摸到一团模糊的血肉。李苗苗从后门跑了出去。
老金找到一条毛巾,扔给景岚,他迅速看一眼后门,李苗苗朝山上跑了。他抽出刀,准备追出去,景岚一把抓住他:“别……我求你,别去。”
“省点力气!”老金推开她,“不想死,赶紧打120。”
李苗苗已经跑进林子,他跑得飞快。老金拼尽全力追赶,还要防备他突然转身开枪。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天眼看就要黑了,一旦太阳下山就很难再追上。
老金双眼灼热,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好像猛然涨满了血,随时会炸。他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这几百米的距离几乎用尽他全部体力。等爬上山顶,面前出现一片浓密的黑松林,他找不到人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听。这感觉让他想起战场。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树枝的断裂声,随后是哭声,接着又是奔跑声。
松林的尽头是道悬崖,深不见底,下面有湍急的河水声。李苗苗发现再也无路可逃,停下来,转身望着老金。“你别追了。”他的眼泪涌出来,“金叔叔,我求你别再追了。真的,我跑不动了。”
“你不用跑。”
“你别杀我。”
“你过来,我问你话。”
“我错了还不行吗!”李苗苗举起枪,用枪口对准老金,可立刻又垂下肩膀哭起来,“妈妈,她死了吗?”
“把枪给我。”
“别杀我,别把我交给警察……”李苗苗摇晃着身体,好像随时会跌倒,“我爸能把我弄出来,这你清楚……求你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爱小娜……”
老金站住,问他:“为什么要杀娜娜?”
李苗苗想了想,突然停止哭泣,“为什么?”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为什么……没有什么为什么,反正她活得也不开心。”他抬起头看着老金。跌跌撞撞往山上跑的景岚忽然听到后山传来一声枪响,然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天似乎在一瞬间就黑透。
第二天,警察在木屋附近的山林里展开地毯式搜索。
在悬崖上,他们找到猎枪、一枚弹壳和一小摊血迹。经过化验,血不是李苗苗的。几小时后,警察在河下游的伐木场找到老金的一只球鞋,但是他和李苗苗都像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了。
10
戴震和李烈去向风岛是十二月十八日,这时距李苗苗失踪已过去整整三个月。对戴震来说,金陨石在向风岛落网令人意外,但他重新燃起了某种希望。他预感,此行必有收获。
天下着鹅毛大雪,气温很低。坐船横渡海峡的时候雪没有停,下得更大了。启航没多久,大约半小时,能见度变得非常差。船长拉响汽笛,通知船员准备返航。李烈反对他这么干,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连夜赶往向风岛。李烈拨通一个电话,把手机递给船长。船长皱着眉头接听这个电话,然后把手机还给他。
“他说,出了事你会负责。”
“当然。”李烈很不耐烦,“我赔你条新船!”他缩起脖子,跺了跺脚。
“别站在船头,”船长说,“也别在我船上跺脚。不吉利。”
甲板上,积雪正在变厚。戴震望着大海出神。他觉得这样的景象十分奇特,渔船摇摆时发出的吱呀响声,漫天飞雪不断落入漆黑的海面,无不使这片海展现出一种壮阔的气势。做个渔民该有多好,每天都能置身其间,他能想象这其中的艰辛,但还是感到一阵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