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南门正对海鲜市场,通常早上六七点这里就已经相当热闹。
顾红提前十五分钟就在动物园门口停好车,攥着手机,等老金出现。街对面市场的入口处,老金就站在早点摊旁边,他把目光停在跟着顾红停下的那辆黑色吉普车上。车里坐着四个男人。他觉得那是警察。
不久,街的另一头又来了辆桑塔纳,上面也有几个男人。
老金转身走进一家卖熟食的店铺。他侧身站在门里,给顾红发信息:下车,到对面买早点,然后回家。
隔着橱窗,老金盯着吉普车。
顾红很有默契地什么也没问。不久,她下了车,穿过马路,就照他说的,在早点摊买油条和豆浆。吉普车上下来三个人,假装若无其事地穿过马路。顾红接过早点,往回走,那几个人也跟着掉头。老金立刻把手机拆开,扔进垃圾桶。他步入人群,朝市场的深处走去。
桑塔纳上坐着个人,戴震,市局缉毒大队的副队长,两天前才突然被调来查这起入室抢劫案。他手头有自己更重要的案子要办,对领导这个安排心里很不爽,但还是很快进入了案情。看到顾红下车是去买早点,他直觉不对劲。他让吉普车继续跟紧她,桑塔纳绕到市场后门,准备堵截嫌疑人。他下了车,走入市场。
他已经牢牢记住金陨石的脸,但老金偷了辆摩托车,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戴着头盔。戴震在市场里搜寻了两圈,没发现目标。他打电话给杜阳,告诉他,行动可能暴露了。
通知警察的人不是顾红,是杜阳。
杜阳窃听顾红的电话已经整整两年了。两年前,教育学院一个颇有风度的海归副教授突然疯狂追求顾红,顾红受到点惊吓,明确拒绝了他,可对方不肯放弃。杜阳知道后,没去找那个男人,反而开始窃听顾红,并很快对窃听上了瘾。昨天晚上,听到老金打来的电话他立刻就报了警。戴震让他不要惊动顾红。
顾红到家的时候他已经想好对策,这事是瞒不住的,不如先占个主动。他告诉顾红,他报警是为了保护她。
“我是为你考虑。”他抓起一根油条,塞进嘴里嚼,“你把车给他,已经犯了包庇罪,你成了同案犯,这是要坐牢的。你想过监狱什么样吗?他要杀了人,你的麻烦就更大。不只是你。”
顾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你是我老婆,你我是守法夫妻,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个通缉犯,一个亡命徒,你不觉得他已经丧失理智了吗……”
“我不觉得,”顾红打断他,“我只知道,李烈的儿子杀了我女儿,而他是我女儿的父亲……”
杜阳将油条丢向顾红,像丢出一根坚硬粗壮的粪便。
顾红一点也没有吃惊,看着他,什么也不再说了。她的这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彻底激怒了杜阳,他冲进她房间,从床底下拽出箱子,把金厉娜的日记本全倒在地上。
“孩子没了就不活了吗?”他气急败坏地说,“咱们还会有新的孩子!活着就有希望!”
“我绝经了。”顾红说。
9
老金被梦惊醒。他环顾四周然后看了看表,才凌晨四点半。
一道圆环飞快掠过天花板,消失了。是手电筒的光柱。等保安离开,老金起身,走到那边的窗口。对面李烈的病房窗帘紧闭。他看了看下面的停车场,又向公路和公路上的路灯望了一会儿。
经过楼道里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些家属,他走去厕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吞下几片止疼药。他现在喜欢上了嚼止疼片,这东西能让他麻木,能让他一次只琢磨一件事。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脸,突然想起那个梦—— 他在追赶的人应该是李苗苗,一直追进死胡同,那小子突然站住,主动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但他戴着一副惨白的面具。他在面具下笑,笑声像武薇薇。他摘下面具,露出的却是那个警察的脸。警察掏出枪,命令老金跪下。老金对警察说,你抓错人了,你应该去抓李苗苗。警察说,我要抓的就是你,说完就开枪。子弹射入胸口,老金感到猛一下锐利地刺入,身体突然破裂,碎开变成一堆瓷片。
走廊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走进来,站在小便池前撒尿,打着哈欠,看着他。
老金想起那辆摩托车,心里突然很不踏实。他飞快下楼,在车棚发动摩托车,离开了医院。他在附近一个加油站加满油,然后去医院对面的棚户区把车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