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波妮督促我们回家去:“一个个都活剥了你们的皮!瞧这馊主意,你们这些孩子居然全听了!杰姆先生,你难道不懂事吗?还带你的小妹妹去听那案子?亚历山德拉小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得中风!那不适合小孩听……”
街灯已经亮了,我们一边走着,一边偷眼瞄着卡波妮愤怒的侧影。“杰姆先生,我还以为你这肩膀上长着脑袋呢——瞧这馊主意,她是你的小妹妹啊!瞧这主意,先生!你应该为自己感到万分羞耻——你难道没脑子吗?”
我可是兴高采烈。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觉得自己需要好几年才能把它们理清,而现在卡波妮又把她宠爱的杰姆贬得一钱不值——啊,不知道今晚还会发生什么奇迹呢。
杰姆在嘿嘿嘿地笑。“卡波妮,你不想听听吗?”
“闭上你的嘴,先生!你本来应该羞得抬不起头,还有脸在这里笑……”卡波妮又重复了一遍那些老掉牙的恐吓,可是一点也没能打动杰姆以引起他良心的不安,于是走到门口时,她便使出了杀手锏:“要是芬奇先生不跟你们算账,我也饶不了你们——进去吧,先生!”
杰姆咧着嘴进去了,卡波妮对迪儿严肃地点点头,表示默许他一起吃晚饭。“你马上给雷切尔小姐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在哪里。”她对他说,“她到处找你,都快急疯了——小心她明天一早就把你送回默里迪恩去。”
亚历山德拉姑姑见到我们时,一听卡波妮说是在哪儿找到我们的,几乎要晕过去了。我猜,她知道阿蒂克斯允许我们饭后再回去,心里很受伤害,因为她吃饭时一言不发。她只是把盘子里的食物拨来拨去,忧心忡忡地看着卡波妮带着报复侍候杰姆、迪儿和我吃饭。卡波妮给我们倒上牛奶,每人盘里放上土豆沙拉和火腿,嘴里时轻时重地抱怨着:“不嫌害臊。”她的最后一句命令是:“你们都慢慢吃。”
赛克斯牧师给我们留了座位。我们惊奇地发现,我们已离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而同样惊奇的是,法庭里的情形和我们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有很小的变化:陪审团的包厢空了,被告走了;泰勒法官也离开了,不过我们刚要落座时他又出现了。
“几乎没人动过。”杰姆说。
“陪审团离开后他们也活动了一会儿。”赛克斯牧师说,“下面的男人们给女人们带来了晚饭,她们又喂了娃娃们。”
“陪审团离开多久了?”杰姆问。
“大约三十分钟。芬奇先生和吉尔默先生又说了些话,再后泰勒法官对陪审团进行了训谕。”
“他怎么样?”
“什么?噢,他做得很好。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他相当公正。他说如果你们相信这个,那么你们就得拿出这样一个裁决,但如果你们相信那个,你们就得拿出另外一种裁决。我觉得他有点偏袒我们这方……”赛克斯牧师挠了挠头。 杰姆笑了。“牧师,他不应该有所偏袒。不过也别担心,我们已经赢了。”他踌躇满志地说,“就凭我们听到的这些,什么样的陪审团会判定有罪呢?……”
“杰姆先生,你也不要太自信。我还从没见过任何陪审团,会在裁决时让黑人赢了白人……”但是杰姆不同意赛克斯牧师,于是我们大家又被迫听了一场杰姆的报告,他根据自己的强奸法知识对本案证据进行了分析:如果女方愿意,就不算强奸,不过她必须得超过十八岁——亚拉巴马州是这样规定的——马耶拉已经十九岁了。当然了,你还得踢啊喊啊,你必须是被对方彻底击败,没有还手的力量,最好是被打晕过去。如果你小于十八岁,就不用管这些了。
“杰姆先生,”赛克斯牧师提出了异议,“这些话不适合让小女孩听……”
“噢,她不明白我们在谈什么。”杰姆说,“斯库特,这些对你是不是太深奥了?”
“当然不是,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也许是因为我说得太像真的了,杰姆就此打住,再也没讨论这个话题。
“牧师,几点了?”杰姆问。
“快八点了。”
我向下望去,看见阿蒂克斯手揣在口袋里在散步:他在几扇窗前走了一遍,然后又沿着围栏向陪审团包厢走去。他看了看里面,又察看了一下高居在宝座上的泰勒法官,跟着又走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在他望过来时向他挥了挥手。他点头答谢了我的致意,接着又踱起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