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书库 > 杀死一只知更鸟(73)

杀死一只知更鸟(73)

作者:哈珀·李

不过,院子里有个角落很让梅科姆人迷惑不解。沿着篱笆,有六只斑驳的搪瓷泔水桶排成一排,里面种着鲜红的天竺葵,被精心侍弄得像是属于莫迪小姐的花一般,不过当然了,前提得是莫迪小姐能恩准种上天竺葵才行。人们说那是马耶拉?尤厄尔的。

没人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孩子,有人说六个,有人说九个;每当有人经过时,总会有几张小脏脸出现在窗口上。人们除了圣诞节很少经过这里,那时教堂要来送慈善篮,梅科姆镇长为减轻清洁工负担,也号召我们节后自己来扔圣诞树和垃圾。

上个圣诞节,阿蒂克斯响应镇长号召时也带上了我们。从高速路下来是一条土路,经过垃圾场,向里通到一个黑人村落,离尤厄尔家大约有五百米远。路很窄,回来时需要倒回高速路上,或者一直开到底再掉头;大部分人都会去黑人们的前院掉头。在十二月的寒冷黄昏中,一个个小木屋的烟囱里冒着淡蓝的炊烟,门洞被里面的炉火映得黄澄澄的,看起来又整洁,又舒适。空气中飘荡着诱人的气息:有烤鸡,有干煎熏肉片,薄脆得像这黄昏的空气。杰姆和我侦察到有人家在炖松鼠,不过只有像阿蒂克斯这样的老乡村人才能分辨出负鼠和兔子的味道。等我们开过尤厄尔家时,那些香味就消失了。

证人席上的那个小男人唯一比他的近邻们占优势的地方,就是如果拿肥皂和热水使劲搓洗,他的皮肤显现出是白的。

“是罗伯特?尤厄尔先生吗?”吉尔默先生问。

“是我,长官。”证人说。

吉尔默先生的后背挺了一下,我也替他感到为难。也许我最好在这里解释一下。我听说有些律师的孩子,看见他们的父亲在法庭上激烈争吵,就得出错误的结论:他们会认为对方律师是他们父亲的仇人,心里会承受一些痛苦,而且看见他们刚休庭就和自己的质问者手挽手出去,更是惊讶不解。我和杰姆却不是这样,不管我们父亲打官司是输是赢,我们都没有在观看的过程中受过任何心灵创伤。很抱歉,我在这方面不能提供一些更戏剧化的东西;即使我那样做了,也是不真实的。不过,我们确实能察觉出,辩论在何时激烈到超出了职业范围,但却是从观察律师的角度,而不是在观察我们的父亲。除了在对耳背的证人提问时,我从未见阿蒂克斯提高过嗓门。吉尔默先生是在履行他的职责,就像阿蒂克斯一样。另外,尤厄尔先生是吉尔默先生的证人,他更没理由单单对他粗暴无礼。

“你是马耶拉?尤厄尔的父亲吗?”吉尔默先生接着问。

“啊,如果我不是,就管不了这事儿了,她妈早死了。”

泰勒法官坐不住了。他在转椅里慢慢旋过来,慈祥地看着证人。“你是马耶拉?尤厄尔的父亲吗?”他问,那语调使我们下面的笑声戛然而止。

“是的,先生。”尤厄尔先生胆怯地说。

泰勒法官接着用善意的口气说:“这是你第一次上法庭吧?我不记得在这里见过你。”看见证人承认地点点头,他继续说:“好吧,我们来把事情讲清楚。只要我坐在这里,这个法庭里谁也不许在任何话题上做任何猥亵性的随意发挥。你明白吗?”

尤厄尔先生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他没听明白。泰勒法官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吉尔默先生?”

“谢谢您,法官先生。尤厄尔先生,请用你自己的话给我们讲一遍,十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杰姆撇着嘴笑了一笑,向后拢了拢头发。“用你自己的话”是吉尔默先生的口头禅。我常常禁不住想:吉尔默先生到底担心证人会用别的什么人的话呢?

“啊,十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晚上,我从林子里回来,背着一捆引火柴,刚走到篱笆边,就听见马耶拉在屋子里叫得像杀猪……”

听到这里,泰勒法官严厉地扫了证人一眼,肯定是看出他的随意发挥并无邪恶的意图,便又懒洋洋地陷回去了。

“尤厄尔先生,那是什么时间?”

“就在太阳落山之前。噢,我刚才说马耶拉叫得能吓倒耶稣……”从法官席上又扫来一眼,吓得尤厄尔先生不吱声了。

“是吗?她当时在尖叫?”吉尔默先生问。

尤厄尔先生困惑地望了望法官。“是的,马耶拉叫得越来越凶,于是我扔下柴火赶快跑过去,可是我撞在篱笆上了,等我挣脱出来跑到窗前,我看见……”尤厄尔先生的脸变得通红。他站起来用手指着汤姆-鲁宾逊,说:“……我看见那个黑鬼正和我家马耶拉交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