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控方律师的巡回司法官是吉尔默先生,我们对他不太熟悉。他来自艾伯茨维尔;我们只在开庭时才会看到他,而且机会很少,因为杰姆和我对法庭事务都不太感兴趣。他是个秃顶、脸蛋光光的男人,年龄介于四十到六十之间。尽管他背着身,我们也知道他一只眼睛有点斜视,他可以利用它占很大优势:他没看人时也像在盯着谁,因此陪审员和证人都害怕他。陪审员们觉得自己正处在严密监视中,会注意听讲;证人们也一样,因为也有同样的错觉。
“……泰特先生,请用你自己的话说一遍。”吉尔默先生在说。
“好的。”泰特先生扶了扶眼镜,对着膝盖说了起来,“我被叫去……”
“泰特先生,你能对着陪审团说吗?谢谢。谁把你叫去的?” 泰特先生说:“我被鲍伯——被那边的鲍伯?尤厄尔先生叫去的,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
泰特先生说:“是十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晚上。我正要下班回家,这时鲍……尤厄尔先生进来了,神情很激动,说要赶紧去他家,有黑鬼强奸了他女儿。”
“你去了吗?”
“当然。我开上车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
“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她躺在正房中间的地上,就是进去后右手的那间。她被打得很厉害,不过我把她扶起来后,她在墙角的桶里洗了把脸,说自己没事。我问她是谁打的,她说是汤姆?鲁宾逊……”
泰勒法官原本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指甲,这时抬起头来,好像期待有个当庭反对,可是阿蒂克斯什么也没说。
“……问她是不是汤姆把她打成这样,她说是他打的。问她是否被他占了便宜,她说他占了。于是我去鲁宾逊家把他带了回来。她指证说就是他,我便把他抓起来了。这就是事情的全过程。”
“谢谢你。”吉尔默先生说。
泰勒法官问:“阿蒂克斯,你有什么问题吗?”
“有。”我父亲说。他坐在桌子后面,将椅子斜向一边,跷着二郎腿,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
“警长,你找医生了吗?有人找过医生吗?”阿蒂克斯问。
“没有。”泰特先生说。
“为什么没有?”阿蒂克斯有些咄咄逼人。
“噢,芬奇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没必要。她表皮伤得厉害。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你没有找医生,啊?你在那里的时候,有人去叫过,找过,或送她去看过医生吗?”
“没有……”
泰勒法官插话了:“阿蒂克斯,他已经回答了三遍这个问题。他没有找医生。”
阿蒂克斯说:“法官,我只想确定一下。”法官笑了笑。
杰姆的手原本是搭在看台栏杆上的,这时却把它握紧了。忽然间,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扫了一眼楼下,没有发现和他一致的反应,便怀疑杰姆可能是想引入注意。迪儿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坐在他旁边的赛克斯牧师也一样。“怎么回事?”我小声问。结果只得了一个简洁的回答:“嘘——!”
“警长,”阿蒂克斯在说,“你说她表皮伤得厉害。是指哪方面?”
“这个……”
“只描述一下她的伤势,赫克。”
“噢,她被打在头部周围。胳膊上也出现了一些青肿,事情发生在三十分钟以前……”
“你怎么知道的?”
泰特先生笑了笑。“对不起,那是他们说的。不管怎样,反正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肿起来了,而且她有只眼眶也开始发青。”
“哪只眼睛?”
泰特先生眨了眨眼,用手指拢着头发。“让我想想。”他轻声说,然后抬起头来望着阿蒂克斯,好像觉得这个问题很幼稚。“你想不起来了?”阿蒂克斯问。
泰特先生指着他面前五英寸处一个虚拟人形说:“她的左眼。”
“等一等,警长。”阿蒂克斯说,“是她面对你的左边,还是她和你同一方向时的左边?”
泰特先生说:“噢,那就变成她的右边了。是她的右眼,阿蒂克斯。我现在想起来了,她就是那半边脸伤得厉害……” 泰特先生又眨了眨眼,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跟着他转过头来望着汤姆?鲁宾逊。就像有直觉似的,汤姆?鲁宾逊也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