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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70)

作者:哈珀·李

黑人们等着白人上楼之后,也开始进来了。“喔,等一等,”一个俱乐部成员伸着拐棍说,“先别让他们上楼。”

俱乐部成员们开始膝盖僵硬地向上爬,正碰见迪儿和杰姆从上面下来找我。他们挤过来时,杰姆喊道:“斯库特,快来,没有空位了。我们得站着了。”

“你看看。”他性急地说,这时黑人们正蜂拥上楼。前面的老头们会占据大部分的站位,我们没希望了。杰姆说,这都怨我。我们一筹莫展地站在墙边。

“你们进不去吗?”

赛克斯牧师正低头望着我们,手里拿着顶黑帽子。

“嘿,牧师。”杰姆说,“我们进不去了,都怨斯库特。”

“噢,我们来看看有什么办法。”

赛克斯牧师斜着身子挤上去,过了几分钟便回来了。“楼下没有座位了。你们可以跟我去楼上的看台吗?”

“咳,当然可以了。”杰姆说。我们高兴地跑在赛克斯牧师前面进了法庭。在那儿,我们爬上一段后楼梯,停在一个门口。赛克斯牧师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小心地引导我们穿过看台上的黑人听众。有四个黑人站了起来,把他们的前排座位让给了我们。

黑人看台沿着法庭的三面墙延伸,像个二楼的阳台,从这里我们可以把法庭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陪审团坐在左边的长窗下。他们个个面目黧黑,身子瘦长,看上去好像全是农夫。不过这很正常:镇上人很少去当陪审员,他们要么被除名,要么就找借口。陪审团中有一两个人看着隐约像是穿戴起来的坎宁安。此时他们都警觉地端坐着。

巡回司法官和另一个人,阿蒂克斯和汤姆?鲁宾逊,他们分别坐在桌边背对着我们。巡回司法官的桌上放着一本褐色书和几本黄格纸;阿蒂克斯的桌上什么也没有。

在隔开听众的围栏里面,证人们坐在牛皮面的椅子上。他们正好背对着我们。

泰勒法官坐在法官席上,看上去像个睡眼朦胧的老鲨鱼,他的“小鲭鱼”正在前面急速地写着什么。泰勒法官像我见过的大多数法官一样:和蔼可亲,头发花白,面色红润。他开庭时很不正规——有时会把脚跷起来,还常常拿出小刀来清理指甲。在漫长的衡平程序听讼会上,特别是在午饭之后,他常常给人一种打瞌睡的印象。不过这个印象后来被永久消除了——有个律师为了惊醒他,情急之下,故意把一摞书推倒在地,泰勒法官眼睛没睁就嘟囔了一句:“惠特利先生,再做一次罚你一百元。”

他尽管工作起来似乎很随意,却是个精通法律的人,而且实际上把经手的每一项法律程序都掌握得牢牢的。只有一次,人们看见泰勒法官在开庭审理时陷入了僵局,他是被坎宁安家的人难住了。在他们的根据地老塞罗姆,从一开始就繁衍着两支完全不同的家族,可是不幸却用着同一个姓氏。坎宁安家的人与康宁安家的人不断联姻,到最后名字都变成了没有实际意义的纯学术的东西——学术到什么时候呢?坎宁安家的人因为土地所有权和康宁安家的人争吵,最后闹上了法庭。在双方辩论中,杰姆斯?坎宁安作证说,他妈妈在地契等文件上写的是坎宁安,可她实际上却是姓康宁安,她拼写不好,读书也少,有时傍晚还坐在前廊上望着远方发呆。听了足足九个小时老塞罗姆居民们的怪癖之后,泰勒法官把这个案子扔出了法庭。人家问他有什么依据,他说:“助讼。”还宣布说,双方当事人都有机会当众说了一通,希望他们都满意了。他们确实满意了,因为这就是他们原本想要的。

泰勒法官有个好玩的习惯。他允许别人在他的法庭里抽烟,而自己在这方面却从不放纵。有时候,你会有幸看见他把一枝长长的干雪茄放进嘴里,缓慢而用力地嚼起来。那枝旧雪茄一点一点不见了踪影,等几小时后重新出现时,已经变成了扁平光滑的一团,它的精华都被提炼出来,混进了泰勒法官的消化液里。我有次问阿蒂克斯,泰勒太太怎么能忍受得了去亲吻他,阿蒂克斯说他们不怎么亲吻。

证人席在泰勒法官的右边,等我们坐到座位上时,赫克?泰特先生已经在那里了。

第十七章

“杰姆,”我问,“坐在那边的是尤厄尔家人吗?”

“嘘,”杰姆说,“泰特先生在作证。”

泰特先生特意为这场合打扮了一下。他穿的是普通西装。去掉了高筒皮靴、短夹克和嵌子弹的皮带之后,他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让我害怕了。他前倾着身子坐在证人席上,双手紧扣夹在膝盖中间,注意地听着巡回司法官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