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卡波妮,”杰姆说,“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阿蒂克斯那么老。”
“黑人不怎么显老。”她说。
“也许是因为他们不识字。卡波妮,是你教的泽布吗?”
“是我,杰姆先生。他小时候还没有学校。不过我还是让他学了。”
泽布是卡波妮的大儿子,已经有了几个半大孩子。如果我曾经想过这一点,我就应该知道卡波妮已经上了年纪,可是我竟从未想过。
“你也是从识字课本开始教他吗?就像我们一样?”我问。
“不,我让他每天学一页《圣经》。我还有一本书,是比福德小姐教我识字用的——你们恐怕猜不出我是从哪儿得到的。”她说。
我们不知道。
卡波妮说:“你们爷爷送我的。”
“你是从芬奇园来的吗?”杰姆问,“你从没跟我们提起过。”
“我当然是了,杰姆先生。我就是在比福德家和芬奇园之间长大的。我那时不是给芬奇家就是给比福德家干活,你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我便搬到了梅科姆。”
“卡波妮,那是本什么书?”我问。
“布莱克斯通的《英国法释义》。”
杰姆非常震惊。“你是说你用那本书教泽布?”
“噢,是的,先生,杰姆先生。”卡波妮羞怯地用手掩住嘴,“它们是我仅有的两本书。你爷爷说,布莱克斯通先生写的英文很优美……”
“难怪你说话和其他人不一样。”杰姆说。
“其他什么人?”
“其他黑人。卡波妮,你在教堂里却像他们一样说话……” 我从没想到,卡波妮原来过着朴实的双重生活。一想到她在我们的家庭之外还有另一种生活,我就觉得很新鲜,更不用说她还掌握着两种语言了。
“卡波妮,”我问,“为什么你对——对你的人说黑鬼话?你明明知道那不标准。”
“这个,首先我是个黑人……”
“那也不等于你就得那样说话啊,你明明可以说得更好嘛。”杰姆说。
卡波妮推开帽子挠了挠头,随后又仔细地把帽子压在耳朵上。“这很难解释清楚。”她说,“假如你和斯库特在家里说黑人话,那就很不合适,对不对?反过来,如果我在教堂里和我的邻居们说白人话,那会怎样?他们会认为我在摆架子,傲得不把摩西放在眼里。”
“可是卡波妮,你懂得更多。”
“没有必要把你懂的所有东西都说出来。那不合妇女规范——再说,人们不喜欢他们身边有人比他们懂得更多。那会让他们很恼火。你说得再正确,也改变不了这些人。除非他们自己想学,否则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要么闭上嘴巴,要么就使用他们的语言。”
“卡波妮,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你吗?”
她低头望了望我。“看我?宝贝儿,你每天都能看到我啊。”
“是去你家,”我说,“等什么时候你下了工,好不好?阿蒂克斯可以去接我。”
“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她说,“我们会很欢迎你的。”
这时我们已走到拉德利家附近。
“看那边廊上。”杰姆说。
我朝拉德利家望去,期望着能看见它的幽灵主人正坐在秋千椅上晒太阳。可是秋千椅是空的。“我指的是我们家廊上。”杰姆说。
我向街那头望去,指尖固执强硬的亚历山德拉姑姑全副行头,正笔直地坐在摇椅上,就好像她每天都坐在那里似的。
第十三章
“卡波妮,把我的包放到前卧室去。”这是亚历山德拉姑姑说的第一句话。“琼?路易丝,别再挠头了。”是她说的第二句话。
卡波妮拎起姑姑沉重的旅行箱,打开了前门。“我来拿。”杰姆说,把它接了过去。我听见箱子砸在卧室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声音很沉闷,久久地回响着。
“姑姑,你是来看我们的吗?”我问道。亚历山德拉姑姑很少离开芬奇园去探亲访友,而且她出门旅行都很讲究派头。她拥有一辆碧绿的别克轿车和一个黑人司机,二者都被保持在不正常的整洁状态中,不过今天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
“你们父亲没告诉你们吗?”她问。
杰姆和我都摇摇头。
“也许他忘了。他还没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