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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50)

作者:哈珀·李

教堂的院子地面是硬陶土的,旁边的基地也一样。如果有人在旱季死了,他的尸体就只能先用冰块埋着,等到雨水把地面弄软之后再下葬。墓地里有几个坟上安着破碎的墓碑;新坟用彩色玻璃和碎可乐瓶圈了出来。有些坟用避雷针守卫着,表示死者死得不安宁;在几个婴儿坟头上放着些烧剩的蜡烛头。这是个温馨的墓地。 进入教堂院子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洁净黑人身上散发出的温暖苦甜的气息——“爱之心”发乳混合着阿魏、鼻烟、“霍伊特”古龙香水、布朗骡子牌嚼烟、薄荷以及丁香搽粉的味道。

当他们看见我和杰姆跟着卡波妮来到时,男人们后退一步摘下了帽子;女人们把手臂交叉放在腰上,是平时表示恭敬的一种姿势。人群分开来,为我们让出了一条通往教堂大门的通道。卡波妮走在杰姆和我中间,不时回应着她那些衣着艳丽的邻居的问候。

“卡波妮小姐,你搞什么鬼?”有个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

卡波妮伸手按住我俩肩膀,我们停下来转过身:在我们身后的通道上,站着一个高高的黑女人。她单腿斜立,左肘支在后腰上,用翘起的掌心指着我们。她有着子弹形的脑袋,奇怪的杏子眼,笔直的鼻子,和一张印第安弓形嘴巴。她差不多有七英尺那么高。

我感觉到卡波妮的手掐进了我的肩膀里。“卢拉,你想干什么?”她问,用的是一种我从没听她用过的腔调。她说得冷静而轻蔑。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带白人小孩来黑人教堂。”

“他们是我的客人。”卡波妮说。我又一次觉得她声音很怪:她说的和这里的其他人一个腔调。

“是吗?我猜你平日在芬奇家也是客人了。”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私语声。“别生气。”卡波妮对我小声说,可是她自己却气得帽子上的玫瑰花都在乱颤。

当卢拉向我们逼近时,卡波妮说:“站住,黑鬼。”

卢拉站住了,但却说:“你没有权力带白人小孩来这里……他们有他们的教堂,我们有我们的。卡波妮小姐,难道这不是我们的教堂吗?”

卡波妮说:“难道不是同一个上帝吗?”

杰姆说:“卡波妮,我们回家吧,他们不欢迎我们来这里……”

我同意:他们不欢迎我们来这里。我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我们正在被逼近。他们好像在向我们拥过来,可是当我抬头看卡波妮时,发现她的眼里有了喜色。我又看了看通道上,卢拉已经不见了。在她原来站立的地方,是黑压压一群黑人。

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是泽布,镇上的垃圾清理工。“杰姆先生,”他说,“我们很高兴你们能来这里。别理那个卢拉,因为赛克斯牧师威胁说要把她赶出教堂,她便没事找事。她早就是个惹祸精,满脑子怪想法,对人又傲慢——我们很高兴你们来这里。”

有了这些话,卡波妮便引领我们向教堂大门走去,在那里接受了赛克斯牧师的问候,稍后由他引领我们走到前排座席。

首买教堂里面没有安天花板,也没有刷漆。沿墙的铜托架上挂着一些没点燃的煤油灯;被用来当座席的是一排排的松木条凳。在粗陋的橡木讲坛后面,是一幅褪色的粉红丝质标语,上面宣告着“上帝即爱”。除了一幅影印的亨特的《人间之光》的画像,这便是教堂里唯一的装饰了。这里看不到钢琴、管风琴、唱诗本和礼拜设施——那些常见的教会辎重,是我们每个星期天都能看到的。教堂里很暗,有些阴湿的凉意,不过慢慢就被蜂拥进来的众人驱散了。在每个座位上,都有一把廉价的硬纸扇,上面画着俗艳的客西马尼花园,捐赠人是廷德尔五金公司“(品种齐全)”。

卡波妮示意杰姆和我走到座席的最里面,然后她把自己安置在我俩中间。她在手提包里摸索了一番,拉出她的手帕,打开了包在手帕角上的一些零钱。她给了我一枚一角的硬币,又给了杰姆一枚一角的硬币。“我们自己有。”杰姆小声说。“你们留着,”卡波妮说,“你们是我的客人。”杰姆脸上显出犹豫不决的神色,在是否保留自己硬币的伦理问题上挣扎了一小会儿,不过他先天的礼貌占了上风,还是把自己的那枚硬币放回了口袋里。我也照做了,但没感到任何良心的不安。 “卡波妮,”我小声问,“唱诗本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