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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45)

作者:哈珀·李

“可你不是真爱黑人,对吗?”

“我当然爱。我尽我所能去爱每一个人……有时我也很为难——宝贝,如果别人认为那是个下贱的说法并用来称呼你,对你来说永远构不成侮辱。它只能显示那个人有多可怜,它不能伤害你。所以不要让杜博斯太太影响你的情绪。她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一个月后的某天下午,杰姆正在吭哧吭哧地念他称之为“沃尔特?斯库特先生”的《艾凡赫》,杜博斯太太依然每次都纠正他,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进来!”她扯着嗓子喊。

阿蒂克斯进来了。他走到床边托起杜博斯太太的手。“我下班回来没看见孩子们,”他说,“我想他们可能还在这儿。”

杜博斯太太对他笑了。我一辈子也搞不懂,她把他恨成那样.怎么还会跟他说话。“阿蒂克斯,你知道几点了吗?”她说,“正好五点过十四分。闹钟定在五点三十分。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我忽然间意识到,原来我们在杜博斯太太家待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那只闹钟每天都晚响几分钟,而且它响的时候她就已经病情发作了。今天她和杰姆作对了将近两个小时,居然没有要发作的迹象。我觉得上当受骗了,感到一阵阵的绝望。那只闹钟就是我们解脱的信号;假如有一天它不响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觉得杰姆念书的天数到了。”阿蒂克斯说。

“我想再加一星期。”她说,“只为了确保……”

杰姆站了起来。“可是——…”

阿蒂克斯伸出手来,杰姆不吭声了。在回家的路上,杰姆说,他原本只做一个月的,可是现在一个月到了,这不公平。

“儿子,就一星期。”阿蒂克斯说。

“不行。”杰姆说。

“行。”阿蒂克斯说。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依旧每天去杜博斯太太家。闹钟已经不响了,不过杜博斯太太会说:“就到这里。”然后把我们放了。每次回去都那么晚,等我们到家时,阿蒂克斯已经坐在客厅里看报纸了。尽管她已经不再发作,可她在各方面都还是老样子:每当念到(艾凡赫)中大段关于护城河和城堡的描写时,杜博斯太太觉得无聊,就开始揶揄我们:“杰里米?芬奇,我告诉过你,毁坏我的山茶花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你现在后悔了吧?”

杰姆会说他当然后悔了。

“你以为你能把我的‘银边翠’弄死,是不是?啥,杰茜说它又长出来了。下次你该知道怎么办了吧?你会把它连根拔起,对不对?”

杰姆说他当然会了。

“小子,别跟我哼哼唧唧的!你抬起头来,说‘是的,夫人’。我猜,你有那种父亲,也抬不起头来。”

杰姆便抬起下颔,面无怨恨地看着杜博斯太太。几个星期下来,他已经练就了一副礼貌而冷漠的表情,用来对付杜博斯太太那些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捏造。

最后一天终于到了。那天下午杜博斯太太说:“就到这里。”随后她又加了一句:“就到这里。你们玩好。”

终于结束了。我们带着彻底解脱的狂喜跳下人行道,一路上又蹦又叫。

那年的春天很不错:白天越来越长,给了我们更多的玩耍时间。杰姆的心思大都被全国各大学橄榄球员的得分情况占据了。每天晚上,阿蒂克斯会从报纸上给我们读一些体育新闻。从各个方面来看,亚拉巴马队今年很有可能再进“玫瑰杯”决赛,不过,那些队员的名字我们一个也叫不上来。有天晚上,阿蒂克斯刚读了一半温迪?西顿的专栏文章,电话铃响了。

他接了电话,随后向门厅的衣帽架走去。“我要去一下杜博斯太太家,”他说,“不会待太久。”

可是他待了很久,早就过了我们的上床时间,阿蒂克斯还没回来。他回来时,带了一只糖果盒。阿蒂克斯在客厅里坐下来,把盒子放在椅边的地板上。

“她想干什么?”杰姆问。

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看见杜博斯太太了。我们每次经过时,她都不在廊上。

“她已经死了,儿子,”阿蒂克斯说,“她几分钟前去世的。”

“噢,”杰姆说,“好。”

“是很好,”阿蒂克斯说,“她再也不用受苦了。她已经病了很长时间。儿子,你不知道她为什么发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