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论怎样都得不到她的欢心。如果我尽量愉快地招呼说:“嘿,杜博斯太太。”我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别对我说嘿,你这个丑丫头!你要说杜博斯太太下午好!”
她很恶毒。有次听见杰姆叫我们父亲“阿蒂克斯”,她气得几乎要中风。除了骂我们无礼,是经过她家的最没教养的笨蛋,还说我们父亲在我们母亲去世后没再娶是件憾事。她说我们母亲是个可爱无比的女人,阿蒂克斯居然让她的孩子野生野长,真叫人心碎。我不怎么记得母亲,可是杰姆记得——他有时还会对我说起她。每当杜博斯太太对我们放出这种话,杰姆就气得脸色发青。
杰姆在经历了怪人拉德利、疯狗以及其他恐怖事件后,得出结论说,如果我们只停在雷切尔小姐家附近等着阿蒂克斯,是一种胆小行为。他宣布,我们必须每天黄昏跑到邮局所在的街角,去迎接下班归来的阿蒂克斯。有无数个黄昏,阿蒂克斯发现杰姆都在为我们路过时杜博斯太太说的话恼怒。
“儿子,别太在意。”阿蒂克斯会说,“她是个老太太,而且还在生病。你就昂起头来,做个绅士。不管她对你说什么,都不要生气。”
杰姆会说,她肯定病得不厉害,只是那么嚷嚷罢了。当我们仨走近她家时,阿蒂克斯会潇洒地摘下帽子,很有骑士风度地对她挥着说:“晚上好,杜博斯太太!您今晚看起来像幅画。”
我从没听阿蒂克斯说过什么像幅画。他会给她讲一些县政府楼里的新闻,还会衷心祝愿她明天愉快。之后他戴上帽子,当着杜博斯太太的面,把我悠起来放到肩膀上,我们仨就这样在暮色中一路走回家去。每当这时候,我便觉得,我父亲虽然讨厌枪支,也从未参加过什么战争,却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杰姆过完十二岁生日那天,他的钱在口袋里烧得不行了,于是我们下午早早就向镇上走去。杰姆觉得他的钱足够给自己买一台微型蒸汽机,还可以给我买一根旋转体操棒。
我已经盯了那种体操棒很久了:它在V.J.埃尔默的店里放着,上面装饰了闪亮的小金属片和金线,一根卖一角七分钱。那时我的野心已开始膨胀,渴望自己有一天能在梅科姆高中乐队前舞动旋转它。自从我练就了向空中抛棍子并几乎接住的技能后,已经惹得卡波妮每次看见我手里有棍子就不让我进家门了。我想,如果有一枝真正的体操棒,也许能克服这个缺点。而且我觉得,杰姆要给我买一枝是真大方。
我们经过时,杜博斯太太正在她家前廊上。
“你们俩这时候去干什么?”她喊道,“我猜是在逃学。我要打电话告诉你们校长!”她双手扶着轮椅的轮子,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面孑L。
!噢,杜博斯太太,今天是星期六。”杰姆说。
“星期六也不行,”她含混地说,“你们父亲知道你们去哪儿吗?”
“杜博斯太太,我们从这么高就开始自己去镇上了。”杰姆说,把手放在离地面两英尺的高度比划着。
“你休想对我撒谎!”她吼道,“杰里米?芬奇,莫迪?阿特金森告诉我说,你今天上午把她的葡萄架踩坏了。她要去告诉你父亲,到时候会让你生不如死!如果下星期之前你没有被送到教养院去,我就不姓杜博斯!”
杰姆从去年暑假起就没靠近过莫迪小姐的葡萄架,而且他知道,即使他真那么做了,莫迪小姐也不会告诉阿蒂克斯的,于是他当场便否认了。
“你敢反驳我!”杜博斯太太叫骂起来,“还有你……”她用一根风湿变形的手指指着我,“你穿背带裤干什么?小姐,你应该穿裙子和胸衣!要是再没人改变你的举止打扮,你长大后就只能当女招待端盘子了——芬奇家的人在O.K.咖啡店里端盘子。啥!”
我吓坏了。O.K.咖啡店在镇中心广场的北边,是个灯光昏暗的所在。我抓住了杰姆的手,可是他把我甩开了。
“斯库特,别怕。”他小声说,“不管她说什么,你就昂起头来,做个绅士。” 可是杜博斯太太还不放过我们:“芬奇家不仅有人端盘子,还有人在法庭里帮黑鬼打官司!”
杰姆僵住了。杜博斯太太的恶言恶语击中了要害,她自己也知道:“没错,当一个芬奇家的人和自己人作对时,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来告诉你们!”她用手按住了嘴巴。等她拿开时,拉出了一条长长、白白的唾沫。“你们父亲比他为之效力的那些黑鬼和无赖好不到哪儿去!”